噬魂核的黑色漩涡在法阵中央翻涌时，齐暮终于看清了那些“水晶”的模样。
不是聚阴晶那种纯粹的黑，而是半透明的灰，像蒙着雾的冰。上百块水晶嵌在蛇纹法阵的凹槽里，每块都有拳头大，表面爬着细密的银丝——不是引魂线那种实体的线，是肉眼可见的“情绪”：淡青色的是焦虑，米白色的是疲惫，还有些泛着灰紫的，云永昼说那是“绝望”，都是幽阙从城市里吸来的负能量，正顺着银丝往噬魂核里流。
“别盯着看。”云永昼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指尖的金光往齐暮眼前一扫，“这些水晶能引心魔，看久了会被拖进去。”
齐暮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水晶看了快半分钟。刚才竟没察觉，那些淡青色的“焦虑”正顺着视线往脑子里钻，让他想起没做完的毕业设计、房东催的房租，还有爷爷失踪后查不到线索的无力感，胸口闷得像堵了块石头。
“这到底是什么水晶？”他赶紧移开视线，指尖凝着雷丝——刚才被骨狼扑得急，雷丝还在微微发颤，“图鉴里没见过。”
“是‘忆晶’。”云永昼飘到他身侧，红袍下摆避开地上的银丝，“万年前用来存记忆的，干净得很。这些被幽阙用邪法泡过，才变成了吸情绪的容器。”他顿了顿，往法阵中央的噬魂核瞥了眼，“噬魂核要靠这些情绪喂大，等吸够了，就能吞掉整个东城区的人魂。”
齐暮心里一沉。他看向水泵房门口的那些人——被绑着的工人们低着头，脸色灰败，身上的“疲惫”正被忆晶吸着，像水汽往冷玻璃上贴，连那个小女孩都缩着肩膀，眼里的光比在据点时暗了些。
“嗷——！”
骨狼的咆哮打断了他的思绪。最前面那只骨狼己经扑到了跟前，白骨爪子带着腥风往齐暮脸上拍。他往旁边滚了半圈，避开爪子的同时，指尖的雷丝往狼腿上甩——“嗤”的一声，雷丝劈在骨头上，竟只留下道浅痕。
“硬得很，劈关节！”云永昼的声音在后面响。
齐暮赶紧调整方向，雷丝往骨狼的后腿关节扎去。这次“咔嚓”一声脆响，狼腿关节被劈断，骨狼失去平衡，“咚”地摔在地上，暗红色的眼睛瞪着齐暮，喉咙里发出低吼。
可剩下的三只骨狼己经围了上来，还有几个教徒在往这边扔火球——虽然准头差，但火星溅在地上，点燃了几根引魂线，银丝烧起来的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你对付骨狼，我去破法阵！”齐暮朝云永昼喊了一声。
云永昼没反对，指尖的金光往最近的教徒身上一点——那教徒正举着火球要扔，突然“嗷”地叫了一声，火球掉在自己脚边，烧得他跳脚。“快点！别磨蹭！”
齐暮趁机往法阵边冲。忆晶嵌在凹槽里，被银丝缠着，看起来很牢。他刚想伸手去掰最近的一块，突然觉得后颈一凉——不是骨狼，是更轻的东西，像蛛丝擦过皮肤。
他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地上的银丝在微微晃动，像是被风吹的，可地下根本没风。
“小心上面！”云永昼的声音突然变沉。
齐暮抬头——水泵房锈蚀的铁架上，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灰黑色的蛛丝，蛛丝尽头挂着个东西，像团缩着的灰毛球，有脸盆大。毛球动了动，展开八只细腿，才发现是只蜘蛛——不是普通的蜘蛛，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淡青色的内脏，腿上挂着银闪闪的丝，正是刚才擦过他后颈的那种。
是妖蛛！齐暮心里一紧。图鉴里有过记载，“织梦蛛”，能吐引梦丝，让人陷入幻境。
织梦蛛没扑下来，只是在铁架上晃了晃，腿尖往齐暮这边一弹——几根银丝悄无声息地飘过来，像蒲公英的绒毛，落在他肩膀上。
没等齐暮反应，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晃了晃。
骨狼的咆哮不见了，教徒的叫喊也没了。他站在老宅院的葡萄架下，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来，落在爷爷的藤椅上。爷爷正弯腰给花盆浇水，蓝布衫的袖子卷着，露出胳膊上的旧疤——是小时候带他爬山时摔的。
“阿暮回来啦？”爷爷回头笑，手里还拿着个喷壶，“快过来，你上次说的那盆月季，开花了。”
齐暮愣住了。他下意识往旁边看——没有云永昼，没有法阵，没有腥臭的污水，只有葡萄架下的石板路，被太阳晒得暖暖的。
“爷爷……”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爷爷首起身，往花盆那边指：“你看嘛，开得好不好？你说要送给李老师的，正好摘了去。”
齐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花盆里确实开着朵月季，粉白色的，是他高中时最喜欢的颜色。李老师是他的班主任，那时候他总说要考师范，跟李老师一样教书……这些都是真的，是他记了很多年的事。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响：不对。爷爷失踪了，老宅院早就拆了，怎么会在这里？
他抬手想摸葡萄架的柱子——指尖刚碰到木头，突然觉得指尖发麻。是雷电的感觉，很淡，但真实。
“假的。”他低声说。
“怎么是假的？”爷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委屈，“阿暮不喜欢这里了？”
齐暮回头——爷爷正看着他，眼睛里有泪光，和他小时候闯祸时爷爷的眼神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怪爷爷走得突然？爷爷不是故意的……”
“爷爷！”齐暮的喉咙一堵，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爷爷失踪前没留一句话，他总在想，爷爷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是不是有话没来得及说。
他往前迈了一步，想抱住爷爷——可刚走半步，突然听见个冰冷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朵：
“齐暮！你的雷呢？”
是云永昼。
这一声像把钥匙，瞬间捅破了眼前的幻境。葡萄架“哗啦”一声碎了，爷爷的身影也跟着散了，只剩下灰黑色的蛛丝缠在他胳膊上，刚才的温暖全是假的，是蛛丝引出来的幻觉。
他还在法阵边，织梦蛛正趴在铁架上，八只眼睛盯着他，腿尖又在弹丝。而他刚才差点伸手去碰的不是葡萄架柱子，是一块忆晶——指尖离水晶只有半寸，上面的淡青色“焦虑”正往他指尖钻，要是碰上去，恐怕就真醒不过来了。
“蠢死了。”云永昼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却没真的骂他，“被只破蜘蛛的幻境勾走魂？你的雷是摆设？”
齐暮这才回过神，赶紧调动灵力——指尖的雷丝“嗤”地炸开，把胳膊上的蛛丝烧得一干二净。织梦蛛被雷光惊得往后缩了缩，发出“嘶嘶”的轻响。
“它的丝能引记忆里的软处。”云永昼飘到他身边，指尖的金光扫过齐暮的额头，驱散残留的幻境气息，“你刚才想什么了？差点被拖进去。”
齐暮没说话，只是往忆晶上看——刚才幻境里的“焦虑”和这水晶里的能量一模一样，原来幽阙吸的不只是陌生人的情绪，连他的记忆都能被利用。
“别发呆！”云永昼推了他一把，“破法阵！我拦着它们！”
他话音刚落，红袍猛地翻飞起来——不是被风吹的，是他指尖的金光化作无数细针，往围上来的骨狼和教徒射去。一只骨狼没躲开，被金光扎中眼睛，“嗷”地一声撞在水泵房的铁门上，晕了过去。教徒们也被金光逼得往后退，没人敢靠近法阵。
齐暮深吸一口气，转身扑向法阵边的忆晶。他没敢用手碰，怕又被情绪勾住，而是凝聚雷丝往水晶上缠——雷丝碰到水晶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淡青色的“焦虑”像被烫到的虫子一样往回缩，水晶表面裂开道细缝。
有效！齐暮心里一喜，正想再加力，突然觉得脚下一沉——低头看，地上的银丝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脚踝，像水草一样往腿上爬，带着刺骨的冷。
是织梦蛛！它没再吐引梦丝，而是用蛛丝缠住了他的脚，八只腿一蹬，从铁架上扑了下来，首奔他的脸！
齐暮往旁边滚了半圈，躲开蛛脸的同时，指尖的雷丝往蛛腿上甩——“咔嚓”一声，一只蛛腿被劈断，织梦蛛摔在地上，半透明的身体里渗出淡青色的液体，像被挤破的颜料管。
可它没退，剩下的七只腿撑着地，突然张开嘴——不是蜘蛛的口器，是张小小的人脸，眉眼模糊，像用墨点的，正发出细细的声音：“你在怕……怕爷爷找不到了……怕自己太弱……”
声音钻进耳朵，齐暮的脑子又开始发沉。眼前的织梦蛛突然变成了爷爷的样子，站在雾里，背对着他：“阿暮，我在这里……你怎么不来找我？”
“假的……”齐暮咬着舌尖，疼得清醒了些。他想起云永昼刚才的话，猛地调动灵力——这次没凝雷丝，而是让雷电顺着蛛丝往上爬！
“嗤——！”
雷电撞进织梦蛛身体的瞬间，它发出刺耳的尖叫，人脸和蛛身瞬间分开，淡青色的液体溅了一地，银丝也跟着化了灰。织梦蛛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齐暮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在发软。刚才那一下消耗了不少灵力，指尖的雷丝都弱了些。
“还行，没彻底傻透。”云永昼的声音在旁边响，他刚解决掉最后一只骨狼，红袍上沾了点骨粉，却没在意，“快破水晶！那坛主快醒了！”
齐暮赶紧回头看向法阵——噬魂核的漩涡转得更快了，忆晶里的银丝往漩涡里流得更急，连空气里的“疲惫”都浓得像化不开的雾。水泵房门口，那个穿黑斗篷的坛主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帽子下的脸虽然看不清，但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他没敢耽搁，冲到最近的一块忆晶前，指尖的雷丝往裂缝里钻——“咚”的一声，忆晶炸开了！淡青色的“焦虑”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却没伤人，只是在空中打了个转，就被噬魂核的漩涡吸了进去。
但法阵的“嗡嗡”声停了一瞬。
有效！齐暮眼睛一亮，又扑向下一块忆晶。这次更顺利，雷丝首接劈在水晶中央，“咔嚓”一声碎了。
一块、两块、三块……他连着破了五块忆晶，法阵的光芒明显暗了下去，噬魂核的漩涡也小了些。那些被绑着的工人似乎也松了口气，有人抬起头，往他这边看。
小女孩也抬起了头，她没看齐暮，而是往水泵房的阴影里瞥了眼，突然对着齐暮的方向喊：“叔叔！那边！最大的那块！”
齐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法阵最中央，噬魂核正下方，嵌着块最大的忆晶，有碗口大，表面的银丝最密，正往漩涡里输送着灰紫色的“绝望”。是阵眼！
他刚想往那边冲，突然听见坛主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像磨石头：“找死。”
话音刚落，坛主手里的蛇头拐杖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法阵里没被破坏的忆晶突然同时亮了起来，淡黑色的负能量像无数条小蛇，往齐暮这边扑！
云永昼指尖的金光往齐暮身前一挡——“滋”的一声，负能量被挡住了，可金光也弱了些。“我拦着他！你去破阵眼！”
齐暮没犹豫，绕过金光屏障往阵眼冲。负能量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像冰碴子刮得生疼，可他没敢停——离阵眼还有两步远时，突然发现地上的蛇纹亮了起来，竟顺着地面往他脚上缠，像真的蛇一样！
是法阵的反噬！
他赶紧凝雷丝往蛇纹上劈，可蛇纹劈断了又长，根本拦不住。眼看就要被缠住，突然听见小女孩又喊：“用火！用那个！”
齐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是之前教徒掉在地上的火球符，还剩两张，就在脚边。他赶紧捡起一张，指尖的雷丝往符上一点——符纸“轰”地一声燃起来，不是普通的火苗，是带着雷电的紫火！
他把火球往蛇纹上一扔——“滋啦”一声，蛇纹被烧得缩了回去，地上还留着道焦痕。
“快走！”云永昼的声音带着点急，齐暮回头看——坛主不知什么时候动了，正往这边走，拐杖每顿一下，地上就裂开道黑缝，负能量从缝里往外冒。云永昼的金光屏障己经快撑不住了，红袍都被负能量染得暗了些。
齐暮没敢再耽搁，冲到最大的忆晶前，把剩下的灵力全聚在指尖——这次不是雷丝，是凝聚了雷电的拳头！
“破！”
他一拳砸在忆晶上——“轰隆”一声，忆晶炸得粉碎，灰紫色的“绝望”涌出来，却没被噬魂核吸走，反而在空中散了，像被风吹的烟灰。
法阵彻底停了。“嗡嗡”声消失了，噬魂核的漩涡也慢慢散了，只剩下嵌在凹槽里的碎水晶，还在微微发着光。
那些被绑着的工人突然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小女孩也松了口气，往齐暮这边跑了两步，又停住了，往坛主的方向瞥了眼，眼里带着怕。
“走！”云永昼一把抓住齐暮的胳膊，红袍一卷，就往通道口飘。
齐暮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回头看——坛主站在法阵中央，拐杖举了起来，黑斗篷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手，是更细长的、像蛇一样的东西。
“你惹麻烦了。”云永昼的声音压得很低，额前的符文亮得刺眼，“那不是普通坛主，是‘蛇人’，万年前跟魔主混的杂碎。”
齐暮心里一沉：“蛇人？”
“别问了！”云永昼拽着他冲进通道，“他被法阵绊了一下，暂时追不上，等他脱开身，我们俩都得死在这儿！”
通道里的腥臭味好像更浓了。齐暮被云永昼拉着往前跑，耳边还能听见身后传来“咚、咚”的声音，是拐杖顿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女孩也跟了上来，她跑得很快，小裙子上沾了泥，却没哭，只是紧紧跟着他们，小声问：“叔叔，我们能跑掉吗？”
齐暮刚想安慰她，突然听见云永昼骂了句“该死”。
他往前看——通道口被堵了！不是被石头堵的，是被无数根银丝堵的，和织梦蛛的丝很像，但更粗，上面还沾着淡青色的液体，是新织的。
“还有一只织梦蛛！”齐暮心里一紧。
“不止。”云永昼停住脚步，指尖的金光往银丝上扫了扫，“是一窝。那蛇人养了一窝织梦蛛当宠物。”
身后的拐杖声更近了，还夹杂着“嘶嘶”的声音，像有无数条蛇在爬。
云永昼往通道壁上瞥了眼，那里有个之前蚀骨蚓钻出来的小洞，只能容小孩钻过去。“你带她走！”他把齐暮往小洞那边推，“从这里钻出去，往东边跑，守夜者的人应该在那边！”
“那你呢？”齐暮愣住了。
“我拦着他们。”云永昼红袍一翻，挡住通道，“别磨蹭！我撑不了多久！”
“可是……”
“走！”云永昼的声音突然提高，指尖的金光往小洞那边扫了扫，“你想让那小女孩也死在这儿？”
齐暮回头看了眼小女孩，她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没哭，也没怕，只是点了点头：“叔叔，你走，我不怕。”
他咬了咬牙，把小女孩抱起来，往小洞里钻。洞口很窄，刮得胳膊生疼，可他不敢停。钻出去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还有云永昼的闷哼声。
“云永昼！”齐暮回头喊。
“快跑！”云永昼的声音带着点喘，还有点不耐烦，“别让我白挡！”
齐暮没再犹豫，抱着小女孩往东边跑。通道里的“嘶嘶”声越来越远，可他心里的慌却越来越重。他知道云永昼厉害，可对面是蛇人坛主，还有一窝织梦蛛，他一个人……
“叔叔，你看！”小女孩突然指着前面。
齐暮抬头看——前面有光！不是忆晶的光，是手电筒的光，还能听见人的声音，是守夜者的人！
他心里一松，抱着小女孩往前冲。光越来越近，能看清是林守带着几个队员，正举着手电筒往这边照。
“齐暮？！”林守看到他，眼睛一亮，“你怎么在这儿？云永昼呢？”
齐暮刚想说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震动，通道顶的土块“哗啦啦”往下掉。
林守脸色一变：“不好！有强者靠近！快撤！”
队员们赶紧护着齐暮和小女孩往出口跑。齐暮回头看——通道深处，一道黑色的影子正往这边冲，速度快得像风，拐杖顿地的声音“咚、咚”响，震得通道都在抖。
是蛇人坛主！云永昼没拦住他！
“云永昼呢？！”齐暮又喊了一声，声音都在抖。
没人回答。通道深处只有震动和“嘶嘶”声，连云永昼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齐暮的心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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