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念念送回守夜者的临时据点时,夕阳正往老楼的窗棂上爬。据点的队员给小女孩找了件干净的碎花裙,她换好衣服后蹲在墙角,用根粉笔在地上画房子,辫子上别了朵队员摘的小雏菊,蔫蔫的,却衬得她眼睛亮。
“我们会派人盯着她。”守夜者的队员是个圆脸姑娘,叫小雅,给念念递了块橡皮,“晚上我带她去买新裙子,再买糖。”
齐暮点点头,心里松了些。他摸了摸念念的头:“我明天来看你。”
小女孩抬起头,粉笔灰沾在鼻尖上:“叔叔要去找妈妈吗?”
“……嗯。”齐暮没敢说死,“我们会找的。”
离开据点时,暮色己经漫了上来。老城区的路灯亮得晚,巷子里的阴影拉得长,踩在青石板路上,鞋跟敲出“笃笃”声,和远处夜市的叫卖混在一起。云永昼走在他身侧,红袍下摆扫过墙角的野草,惊飞了两只躲在草里的夜蛾。
“真要去工厂?”云永昼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些,被晚风卷得散了些。
齐暮侧头看他——夕阳的最后点光落在他发梢上,白得泛金,额前的符文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在他皱眉时才隐约亮一下。“林守说地脉珠可能在那儿。”他顿了顿,补充道,“资料里说,那工厂是民国时建的,底下压着条‘阴脉’,幽阙肯定是想借阴脉的气养地脉珠。”
“阴脉养地脉珠?”云永昼嗤笑一声,脚步慢了些,“幽阙这帮蠢货,怕是搞反了。地脉珠要借阳脉的生气才能凝形,埋在阴脉里,早晚会被蚀成废石。”
齐暮愣了愣:“你见过地脉珠?”
“万年前见过。”云永昼的目光掠过巷口的老槐树,树影斑驳,落在他侧脸,“昆仑山上埋过一颗,是用来镇山的。后来被魔主的人挖了,炸塌了半座山。”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指尖却无意识地蜷了蜷。
齐暮想起他之前提过的“旧日魔主”,没敢多问,只转了话头:“林守约了晚上在茶馆交换资料,你去吗?”
“不去。”云永昼想都没想就拒绝,“守夜者的人防我跟防贼似的,去了添堵。”他往齐暮口袋里瞥了眼——《万妖图鉴》被齐暮用布包着,露出个边角,在暮色里泛着暗纹,“你把资料带回来就行。”
“那你……”
“我去看看那工厂。”云永昼打断他,身影忽然淡了淡,像要融进阴影里,“你跟守夜者周旋时,我去探探虚实。省得被他们的资料骗了。”
齐暮还想说什么,云永昼己经拐进了另一条巷子。红袍的影子在巷口晃了晃,很快就被暮色吞了,只留下句飘过来的话:“别信守夜者的老东西,他们的资料掺着私货。”
巷子里只剩他一个人。晚风卷着槐花香扑过来,有点甜,却压不住心里的慌——云永昼单独行动固然稳妥,可那工厂毕竟是幽阙的据点,万一遇到蛇人……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冰凉的玉贴着皮肤,稍微定了定神。
老码头的茶馆还开着。林守选的位置靠里,临着条窄河,河面上飘着几只装了灯的纸船,是夜市的小贩放的,灯芯晃悠悠的,把水波映得碎。齐暮走到桌边时,林守正往两个青瓷杯里倒茶,碧螺春的热气漫上来,混着河腥气,倒也不呛。
“来了。”林守把茶杯推过来,杯沿沾着片茶叶,“等你半天了。”
齐暮坐下,才发现桌上除了个牛皮纸档案袋,还放着两本线装书,封面是暗褐色的,边角磨得发毛,像从旧书堆里翻出来的。“这是?”
“你要的资料。”林守指了指档案袋,又拍了拍线装书,“这两本是‘守夜者’的老档案,记了些民国时的事——那工厂的来历,上面说不定有。”他顿了顿,往齐暮身后瞥了眼,“你那位朋友呢?没跟来?”
“他有事。”齐暮没细说,伸手去拿档案袋。
林守却按住了他的手,指尖的温度有点凉:“齐暮,我知道你信他。”他的声音压得低,河面上的风掠过来,吹得他鬓角的白发动了动——齐暮这才发现,林守看着年轻,鬓角却己经白了,“但有些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齐暮心里一紧:“你想说什么?”
“云永昼。”林守松开手,指尖敲了敲桌面,“他不是普通的妖。”他拿起桌上的线装书,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插画——画的是个白发人,穿红袍,站在云海里,手里捏着柄长剑,剑尖往下滴着金血,背景是崩塌的山,“这是民国二十三年的《异闻录》,记的是‘昆仑战’——当年昆仑山上炸塌了半座山,说是有大妖和魔修打起来了,画里的就是那大妖。”
齐暮盯着插画看——画上人的眉眼虽然简笔勾勒,却和云永昼有七分像,尤其是额前那道淡纹,和云永昼的符文几乎一样。“这……”
“守夜者的老档案里说,这大妖叫‘云昼’。”林守翻到另一页,上面是手写的批注,墨色发乌,“‘云昼,上古妖君,万年前与封印者同战魔主,后叛,被封印于东海’——你觉不觉得,‘云昼’和‘云永昼’,太像了?”
齐暮的指尖突然有点麻。他想起云永昼偶尔提起万年前时的眼神,想起他被影蛇划伤时流的淡金色的血,想起《万妖图鉴》里他那页画的背景——正是崩塌的山和翻涌的云海。
“他就算是云昼,也不是幽阙的人。”齐暮定了定神,声音有点哑,“昨天在地下,是他挡的蛇人。”
“我没说他是幽阙的人。”林守合上书,语气软了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活了太久,见过的事太多,你……别全信他的。”他往河面上瞥了眼,纸船的灯灭了一只,“万年前他能叛一次,谁知道现在会不会……”
“他不会。”齐暮打断他,说得肯定,连自己都愣了愣——他凭什么肯定?凭云永昼捏着那颗糖纸没扔?凭他挡蛇人时没躲开的那道伤?
林守看着他,没再反驳,只是叹了口气:“随你吧。”他把档案袋推过来,“资料都在里面,有幽阙近半年的据点分布图,还有几个坛主的画像——蛇人叫‘玄蛇’,是幽阙的‘水坛主’,最擅长用毒和影遁,你遇上了别硬碰。”
齐暮打开档案袋——里面除了照片和地图,还有几张泛黄的纸,是工厂的老图纸,上面用红笔圈了个位置,在工厂的废弃锅炉房底下。“这是?”
“地脉线的节点。”林守解释,“我们查了老档案,民国时那工厂是个‘炼钢厂’,其实是当时的‘镇妖司’建的,专门用来压阴脉。锅炉房底下有个‘镇脉桩’,地脉珠大概率就埋在桩旁边。”
齐暮把图纸折好放进袋里,心里有了数。他拿起桌上的线装书:“这书……”
“送你了。”林守摆摆手,“守夜者的档案室里堆了一堆,你那位朋友要是感兴趣,下次我再给你带几本。”他说得随意,眼神却往齐暮脸上扫,显然是想从他反应里看出点什么。
齐暮没接话,把书塞进档案袋。河面上的纸船又灭了一只,剩下的几只漂得远了,灯芯的光小得像星子。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己经凉了,碧螺春的清苦浸在舌尖,有点涩。
“对了。”林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锦盒,推到齐暮面前,“这个你拿着。”
齐暮打开锦盒——里面是块月牙形的玉佩,淡青色的,上面刻着个繁复的符文,不是守夜者的“守”字纹,倒像是某种法阵的缩影,玉质温润,贴在掌心能感觉到微弱的暖意。“这是?”
“护身符。”林守指尖在符文上点了点,“能隐住你身上的灵力波动。幽阙的人鼻子灵,你带着这个,小喽啰看不出你的底细。”他顿了顿,补充道,“昨天你在地下破法阵时,灵力波动太大,估计己经被幽阙记下来了,小心点好。”
齐暮把玉佩拿出来,挂在脖子上——和林守之前给的那块护身符贴在一起,冰凉的玉面贴着皮肤,竟奇异地压下了心里的慌。“谢谢。”
“该谢你才对。”林守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深了些,“要不是你破了地下的法阵,东城区这会儿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了。”他往远处看了眼,夜市的灯亮了,暖黄的光漫过来,映得他半边脸亮堂堂的,“对了,你那位朋友……真不打算见见守夜者的长老?”
齐暮愣了愣:“长老?”
“嗯。”林守点头,“长老们知道你跟他合作了,没说反对,就是想见见。”他看着齐暮的眼睛,说得坦诚,“不是审判,就是想问问万年前的事——守夜者的老档案缺了块,好多事记不全了。”
齐暮想起云永昼提到“镇妖司”时的冷笑,摇了摇头:“他大概不会去。”
“我猜也是。”林守没意外,“不过要是他改主意了,你随时联系我。”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哨,放在桌上,“这是‘传讯哨’,比联络牌快,吹一下,三里内的守夜者都会听见。”
齐暮把铜哨收好,心里有点复杂。守夜者的态度比他想的缓和,没有首接把云永昼当成敌人,甚至还愿意交换情报、给护身符,可林守话里的试探、长老想“问话”的意图,又像层薄纸,蒙在合作的体面下,一捅就破。
“我该走了。”齐暮把档案袋往肩上一背,站起身。
林守也跟着站起来,往他身后看了眼——巷口的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白头发在暮色里很显眼,红袍被风刮得动了动,却没靠近。“他倒是护得紧。”林守低声笑了笑,没再多说,“小心点,工厂那边要是有动静,立刻吹哨。”
齐暮点点头,转身往巷口走。离云永昼还有几步远时,他突然回头——林守还站在茶馆门口,手里捏着个没点燃的烟,望着河面上最后那只纸船,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有点孤单。
“看什么?”云永昼的声音在耳边响,带着点不耐烦。
齐暮收回目光:“没什么。你去工厂了?”
“嗯。”云永昼往巷外走,脚步快了些,“跟资料上说的差不多,锅炉房底下确实有镇脉桩,阴气重得很。”他顿了顿,补充道,“有守卫,不多,三个小喽啰,还有只‘阴鸦’。”
“阴鸦?”
“能探气息的小妖,烦得很。”云永昼皱眉,“我没惊动它们,等晚上再去。”
两人并肩往巷外走,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夜市的人声越来越近,烤串的油烟、糖炒栗子的甜香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和老巷里的静形成了两个世界。齐暮摸了摸口袋里的档案袋,线装书的边角硌着掌心,硬邦邦的。
“守夜者的人跟你说什么了?”云永昼突然问,声音压得低,“没少打听我吧?”
齐暮没瞒他:“林守给了本《异闻录》,画了个叫‘云昼’的大妖,说是万年前叛了……”
“叛?”云永昼嗤笑一声,脚步猛地停住,红袍下摆无风自动,周围的温度都降了些,“镇妖司的笔杆子就是厉害,把‘背锅’说成‘叛’,倒也省了编故事的力气。”
齐暮愣了愣:“不是叛?”
云永昼没回答,只是往夜市的方向瞥了眼——几个小孩举着棉花糖跑过,笑声脆生生的,撞在他身上的戾气上,竟让那点冷意散了些。他重新往前走,声音比刚才哑了些:“万年前的事,说不清。”
齐暮没再追问。他知道云永昼不想说——每次触及万年前的事,他要么冷嘲热讽,要么就沉默,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走到夜市口时,云永昼突然停住脚步,往齐暮手里的档案袋瞥了眼:“书给我。”
齐暮把线装书抽出来递给他。云永昼翻得很快,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插画时,动作顿了顿——画里“云昼”的剑上滴着金血,他指尖在金血的墨迹上蹭了蹭,像是在确认什么,额前的符文淡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
“画错了。”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自语,“剑不是这个样的。”
齐暮凑过去看——插画上的剑是宽刃的,像斩马刀,而云永昼平时用的法术,多是细巧的金光,像针,又像丝,确实不像。“可能是记混了。”
“不是记混。”云永昼合上书,指尖捏着书页的边角,几乎要把纸捏破,“是故意画错的。镇妖司当年怕人知道‘封印者’和妖君联手,特意改了画像,把剑换了,把背景的山也改了……”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书往齐暮怀里一塞,“没用的东西,烧了吧。”
齐暮把书接住,没动。他看着云永昼的侧脸——夜市的灯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能看见他紧抿的唇,和下颌线绷出的冷硬弧度。心里突然有点涩——万年前的事到底是什么样?他的前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云永昼提起时,眼里的戾气里总掺着点别的东西,像委屈,又像不甘?
“先回去吧。”齐暮把书塞进档案袋,“晚上还要去工厂。”
云永昼没说话,算是默认。两人没再走夜市的主路,绕着侧边的窄巷走,影子被路灯切得一段段的,忽明忽暗。快到齐暮租的公寓时,云永昼突然停住脚步,往公寓楼的方向瞥了眼:“有人。”
齐暮心里一紧,调动灵力——识妖能力扫过去时,果然在公寓楼下的老槐树上感觉到了妖气,很淡,像缕烟,却带着点熟悉的腥甜,是幽阙的人。
“是玄蛇?”齐暮低声问。
“不是。”云永昼摇头,指尖凝着丝金光,“是他的‘影卫’,能藏在影子里,探消息的。”他顿了顿,金光往槐树的方向弹了弹,“解决了。”
齐暮往槐树那边看——树影里似乎晃了晃,像有什么东西化了,没了动静。“他怎么找到这儿的?”
“猜也能猜到。”云永昼往公寓楼走,红袍扫过楼门口的旧邮箱,“你破了他的法阵,他肯定想找回场子。这影卫是来探你住处的,估计是想晚上动手。”
齐暮跟着他上楼,心里沉了沉:“那工厂……”
“照去。”云永昼打开公寓的门,屋里没开灯,暮色漫在地板上,家具的影子黑黢黢的,“他以为你会守在家里,正好趁他注意力在这儿,我们去拿地脉珠。”
他抬手挥了挥,窗台上的台灯“啪”地亮了。暖黄的光漫开来,照亮了桌上的灰尘,也照亮了他手里的线装书——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把书拿了出来,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正翻到批注那页,指尖在“叛”字上划了划,指甲几乎要戳进纸里。
齐暮没敢打扰他,把档案袋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地图和照片。照片拍的是工厂的锅炉房,墙壁上爬满了藤蔓,破窗里塞着块木板,板上画着幽阙的纹章,扭曲的符文被雨水泡得发肿,像块烂疮。
“镇脉桩在锅炉房地下三丈。”林守在地图上标了个红点,旁边写着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镇妖司用‘玄铁’铸桩,压阴脉眼。”
齐暮摸了摸下巴——玄铁能克阴邪,幽阙要挖镇脉桩,肯定得用特殊的法器,说不定就是玄蛇的蛇头拐杖。他把地图折好,抬头时,正好看见云永昼把线装书放在桌上,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
“这书里记了‘星髓’。”云永昼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平静了些。
齐暮愣了愣:“星髓?林守说幽阙在找的那个?”
“嗯。”云永昼点头,翻开书的最后一页,上面有段用朱砂写的批注,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的,“‘民国三十一年,西北漠河坠星,有红光三日不灭,疑是星髓’——镇妖司当年派了人去漠河,没找着。”
齐暮凑过去看——朱砂字己经发暗,有些笔画晕了,得凑近了才能看清。“漠河?”他皱眉,“离这儿太远了,幽阙怎么会……”
“不一定是漠河的那颗。”云永昼合上书,指尖敲着桌面,“星髓是‘天外陨铁’,万年前掉过不少,不止漠河有。幽阙要找的,说不定是埋在城里的。”
齐暮心里一动:“城里?”
“老码头底下。”云永昼往窗外瞥了眼,夜市的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了道亮线,“万年前这儿是片海,掉过块星髓,沉在海底。后来填海造陆,就压在老码头底下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幽阙挖地脉,说不定不只是为了地脉珠,也是为了找星髓的位置。”
齐暮突然想起地下法阵的蛇纹——那些纹路不止绕着忆晶,还往深处延伸,当时他以为是引地气的,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在探星髓的方位。“那我们……”
“先拿地脉珠。”云永昼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星髓埋得深,幽阙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地脉珠要是被他们毁了,阴脉的气泄出来,城里得闹鬼灾。”
齐暮点点头,没再说话。他把地图铺在桌上,用茶杯压住边角,借着台灯的光看——工厂的锅炉房旁边有个通风口,窄窄的,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林守在旁边写了句:“子时通风口的守卫换班,有半分钟空档。”
“就从这儿进。”齐暮指了指通风口,“你能隐气息吗?”
“废话。”云永昼白了他一眼,指尖的金光往他身上一扫,齐暮顿时觉得身上的灵力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暖暖的,却探不出去,“这样就没人能察觉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除了玄蛇——那老东西的影遁能探气息,得小心。”
齐暮把地图折好放进兜里,心里有了数。台灯的光落在云永昼身上,他正低头翻那本《异闻录》,侧脸的线条在光里软了些,没了平时的冷硬,连额前的符文都淡得看不见了。
“你说……”齐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爷爷会不会也知道这些事?他失踪前,总往老码头跑。”
云永昼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你爷爷叫什么?”
“齐砚山。”
“没听过。”云永昼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万年前的封印者不叫这个名。”他合上书,终于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不过……封印者的后人,多半会继承些‘传承’,知道些旧事也正常。”
齐暮心里一动:“传承?”
“就是血脉里的东西。”云永昼解释,“比如你的识妖能力,比如你能引天雷,都是传承。你爷爷说不定也有,能看见妖,能看懂老档案,都有可能。”他顿了顿,补充道,“他失踪,说不定跟幽阙有关——幽阙找星髓和地脉珠,肯定会盯着懂行的人。”
这倒是和林守的猜测对上了。齐暮捏了捏拳头,指节泛白——如果爷爷真的是被幽阙抓了,那他必须尽快找到地脉珠,说不定能顺着线索找到爷爷的下落。
“时候不早了。”云永昼看了眼窗外,夜市的光暗了些,大概是快收摊了,“走吧。”
齐暮点点头,把档案袋收进背包,又把那本《异闻录》塞进包里——云永昼嘴上说没用,却翻了好几遍,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他没说的线索。
两人离开公寓时,夜己经深了。老城区的路灯终于亮了,昏黄的光打在墙上,像块脏污的布。云永昼走在前面,红袍在路灯下晃出明明灭灭的影,偶尔有晚归的路人经过,看他的眼神带着好奇,却没人敢靠近——他身上的气息虽被隐了,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却藏不住。
快到工厂时,云永昼突然停住脚步,往路边的梧桐树上瞥了眼:“守夜者的人。”
齐暮调动识妖能力扫过去——树杈上蹲了个人,穿黑衣服,是守夜者的队员,正往工厂的方向望,手里捏着把桃木弓。“是林守派来的?”
“多半是。”云永昼往工厂的围墙绕,声音压得低,“怕我们搞不定,来接应的。”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嘲讽,“倒也不算蠢。”
工厂的围墙是红砖砌的,爬满了野藤,墙头上拉着铁丝网,锈得厉害,掉了不少铁丝。云永昼指尖的金光往铁丝网上一扫,锈铁丝“咔嚓”一声断了,露出个刚好能钻的洞。
“进去后往锅炉房走,别碰西边的仓库。”云永昼先钻了过去,红袍下摆被铁丝勾了下,破了个小口,他却没在意,“仓库里养着‘阴蛾’,翅膀上的粉能蚀灵力。”
齐暮跟着钻进去,落在地上时,脚底踩碎了块瓦片,“咔嚓”声在夜里格外响。他赶紧蹲下,往周围看——工厂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呜”声,远处的办公楼黑黢黢的,像个蹲在暗处的巨人。
“走。”云永昼低喝一声,身影己经飘出了几米远,红袍在阴影里一闪,就没了踪迹。
齐暮赶紧跟上。他按着地图的指引往锅炉房走,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疼,野藤缠在脚踝上,像冰凉的手。快到锅炉房时,突然听见“咕咕”声——是从通风口旁边的草丛里传来的,像鸟叫,却带着点腥气。
是阴鸦!齐暮心里一紧,赶紧往阴影里躲——阴鸦能探气息,虽然云永昼帮他隐了灵力,可万一被发现……
“咕咕。”阴鸦又叫了一声,翅膀扑棱了两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他藏身的方向歪了歪头。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阴影里弹出来,精准地打在阴鸦的翅膀上。阴鸦“呱”地叫了一声,没来得及飞,就化作缕黑烟散了。
云永昼的身影从阴影里飘出来,红袍上沾了点草屑:“蠢死了,不知道屏住呼吸?”
齐暮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换气,脸憋得通红。他刚想说话,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巡逻的守卫,鞋底敲在水泥地上,“笃笃”响,还夹杂着说话声。
“……坛主说今晚可能有动静,让我们盯紧点。”
“能有什么动静?不就是个破工厂吗?地脉珠埋得深,谁能找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永昼往通风口指了指,示意他快进。齐暮没敢耽搁,扒着通风口的栏杆往上爬——栏杆锈得厉害,一使劲就掉了块铁锈,硌得手心疼。
钻进通风口时,巡逻的守卫刚好走到锅炉房门口。齐暮趴在通风管里,屏住呼吸听——
“刚才是不是有动静?”
“哪有动静?你听错了吧……”
“不对,我刚才好像看见红光了……”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停,又慢慢走远了。齐暮松了口气,刚想往下爬,突然感觉手腕被拽了拽——是云永昼,他不知什么时候也钻了进来,正往通风管深处指。
通风管里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他发梢的白光。齐暮跟着他往里爬,管道壁上的铁锈掉了一身,呛得他想咳嗽,又不敢出声。爬了大概十几米,云永昼突然停住,往下指了指——
管道底下是锅炉房的内部,地上堆着些破麻袋,墙角有个黑黢黢的洞口,用块木板盖着,木板上压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着幽阙的纹章。
是镇脉桩的入口。
云永昼指尖的金光往通风管的栅栏上一扫,栅栏悄无声息地断了。他先跳了下去,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音。齐暮跟着跳下去,脚刚落地,就听见洞口传来“咔哒”声——
是木板被移开的声音。
有人在下面!
齐暮赶紧往麻袋后面躲,云永昼也隐进了阴影里。锅炉房里的光线暗,只有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洞口边,能看见两道人影正往洞里爬,其中一个的拐杖头在月光下闪了闪,是蛇头的形状。
是玄蛇!
齐暮心里一沉——他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该在公寓那边守着吗?
“快点。”玄蛇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石头,“地脉珠要是被人抢了,教主饶不了我们。”
另一个人影应了声,钻进了洞里。玄蛇刚要跟着进,突然停住,往锅炉房里扫了眼,蛇头拐杖往齐暮藏身的麻袋这边指了指:“谁在那儿?”
齐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被发现了?
就在这时,云永昼突然从阴影里飘了出来,指尖的金光往玄蛇背后打去。玄蛇反应极快,猛地转身,蛇头拐杖往金光上一挡——“当”的一声脆响,金光被打散了,玄蛇却被震得退了两步,撞到了洞口的木板。
“是你!”玄蛇的声音里带着惊,还有点恨,“你没去公寓?”
“你都不在,我去那儿干什么?”云永昼冷笑一声,红袍在月光下翻得像团火,“倒是你,放着地脉珠不挖,派人去探我住处,蠢不蠢?”
玄蛇的脸藏在斗篷里,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嘶”地笑了声:“我就是要引你去公寓,好趁机挖地脉珠。没想到你倒聪明——不过也晚了,地脉珠马上就是我的了!”
他话音刚落,洞口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玄蛇脸色一变,转身就要往洞里钻——
“想走?”云永昼指尖的金光往他腿上缠,“留下吧!”
金光缠上玄蛇的腿时,他突然从斗篷里甩出一把黑雾,黑雾里混着些细小红点,像蛇的眼睛。云永昼没防备,被黑雾扫了下,踉跄了两步,额前的符文猛地亮了起来。
“先走!”云永昼低喝一声,示意齐暮快进洞,“地脉珠不能让他拿到!”
齐暮没敢犹豫,往洞口冲。玄蛇想拦,却被云永昼缠住了。红袍和黑雾在月光下撞得“滋滋”响,像水火相搏。
钻进洞口时,齐暮回头看了眼——云永昼的红袍被黑雾蚀了块,露出里面的白衬里,他却没在意,指尖的金光越来越亮,把玄蛇逼得节节后退。
“别恋战!”齐暮喊了一声。
云永昼没理他,只是往他这边瞥了眼,眼神里带着点急,又有点别的什么,像在说“放心”。
齐暮没再耽搁,转身往洞里爬。洞壁湿滑滑的,沾着些黏腻的东西,腥得像血。爬了大概三丈深,脚下突然一空——
他掉进了一个石室里。
石室中央立着根黑黢黢的柱子,有碗口粗,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正是林守说的镇脉桩。桩底下压着个拳头大的珠子,泛着淡青色的光,像裹了层雾。
是地脉珠!
齐暮刚要过去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哒”声——是玄蛇的另一个手下,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边绕了过来,正举着把匕首往他背上刺!
齐暮猛地转身,指尖的雷丝往匕首上缠——“嗤”的一声,匕首被雷丝劈成了两半。那手下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愣了愣,转身就要跑。
齐暮没给他机会,雷丝往他腿上一缠,把他绊倒在地。他刚想追问玄蛇的目的,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轰隆”一声——
是石室塌了!
齐暮赶紧往镇脉桩那边躲,地脉珠的青光突然亮了起来,在他周围罩了层光罩。落石砸在光罩上,“咚咚”响,却没碎。
等烟尘散了,齐暮抬头一看——云永昼站在石室门口,红袍上沾了不少灰,嘴角还有点血迹,玄蛇却不见了踪影。
“他跑了?”齐暮问。
“嗯。”云永昼点头,往地脉珠瞥了眼,“拿到了?”
“拿到了。”齐暮把地脉珠从镇脉桩底下抠出来——珠子入手温温的,不像在阴脉里埋了很久的样子,上面的青光缠着些细小红丝,像血管,“这珠子……”
“被阴脉的气蚀了。”云永昼走过来,指尖的金光往珠子上一扫,红丝淡了些,“得尽快用阳脉的气养着,不然撑不了三天。”
齐暮把珠子放进布包里,小心收好。他看着云永昼嘴角的血迹:“你受伤了?”
“小伤。”云永昼抹了把嘴角,没在意,“玄蛇的黑雾里掺了‘蚀妖粉’,有点麻烦,不碍事。”他往石室的另一个出口指了指,“从这边走,能通到工厂后面的河沟。”
两人往出口走时,齐暮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那本《异闻录》——刚才急着躲,书掉在了地上,封皮沾了些灰。他刚想擦,突然发现书页里夹着张纸,是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的字迹很眼熟,是爷爷的字。
便签上只写了一句话:
“星髓在码头,地脉珠是钥匙,小心幽阙,更小心……”
后面的字被撕了,只剩下个模糊的“云”字。
齐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爷爷果然知道这些事!他提到了星髓和地脉珠,还提醒他小心……小心云永昼?
他抬头看向云永昼,他正走在前面,红袍的破口在灯光下晃了晃,身影被拉得很长。
齐暮捏紧了便签,心里乱得像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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