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的热气漫过鼻尖时,齐暮才发现自己有多饿。
林守回来时带了两袋包子和一保温桶白粥,塑料袋放在旧桌上“哗啦”响。队员把粥分进搪瓷碗里,白瓷碗沿磕出个豁口,盛着米香混着点咸菜味,在晨雾未散的房间里漫开。受伤的工人喝了小半碗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眉头却还皱着,大概是梦见了地下的法阵。
念念捧着碗小口喝,辫子上还沾着点地下的灰,却顾不上擦,只盯着云永昼的方向——他还靠在沙发另一头,闭着眼,左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捏着那颗皱巴巴的水果糖,糖纸被捻得发毛,却没拆开。
“他不吃吗?”念念小声问齐暮,往云永昼那边努了努嘴。
齐暮刚要摇头,云永昼突然睁开眼,指尖的糖往念念面前递了递:“给你。”
念念愣了愣,没接:“是给你的呀。”
“我不爱吃甜的。”云永昼的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哑,指尖又往前送了送,“拿着。”
小女孩这才接过去,小心地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叔叔。”
云永昼没应声,又闭上了眼,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什么。齐暮瞥见他小臂上的伤口——淡金色的血己经止住了,伤口边缘凝着层薄光,正慢慢愈合,看来影蛇的毒没伤到根本。
“他恢复得很快。”林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齐暮身边,声音压得低,目光落在云永昼身上,带着探究,“妖力纯度很高,不是普通的山野精怪。”
齐暮没接话,往碗里舀了勺粥。他知道林守想问什么——从地下逃出来时,云永昼挡蛇人那一下,金光撞在黑雾上的“滋啦”声,连队员都听见了。守夜者对妖物向来警惕,更何况是云永昼这种一看就活了很久的大妖。
“守夜者……到底是什么组织?”齐暮终于还是问了。之前在据点只匆匆见过一面,林守自称“城市清洁工”,他只知道是处理妖魔事件的,却不清楚底细。
林守拉了张椅子坐下,往嘴里塞了个包子,嚼了两口才说:“算不上组织,就是些守着老规矩的人。”他顿了顿,掰了掰手指,“祖上是斩妖的,传到现在,成了‘清道夫’——清理城里的妖物,挡着不让它们往普通人堆里钻。”
“像古代的捕快?”
“差不多。”林守笑了笑,眼角的细纹皱起来,“就是没俸禄,还得自己掏腰包买法器。”他往云永昼那边瞥了眼,声音压得更低,“你身边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刚才在地下,他用的法阵是‘锁灵阵’吧?那是万年前的古法,现在早就没人会了。”
齐暮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他没法说“这是《万妖图鉴》里放出来的大妖”,更没法说“他可能和我万年前的前世有仇”,只能含糊道:“他叫云永昼,不是幽阙的人。之前……是被封印了,我不小心把他放了出来。”
林守挑眉:“你放的?”
“算是吧。”齐暮没细说血契的事,“他现在和我绑在一块,不能离太远,也不能害我。”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林守松了口气似的:“那就好。”他喝了口粥,又说,“昨天地下的法阵,你破坏得很及时。要是让那蛇人把噬魂核喂大了,东城区至少得有一半人被吸走精气,变成行尸走肉。”
齐暮想起那些嵌在法阵里的忆晶,心里沉了沉:“幽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为了……涨修为?”
“不止。”林守的脸色严肃起来,“噬魂核是‘引子’。幽阙在找三样东西,凑齐了能开‘万魂阵’,到时候不止东城区,整个城市的人魂都得被吸走,用来喂他们背后的‘主上’。”
“主上?”齐暮想起念念说的话,“是云永昼说的‘旧日魔主’?”
林守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好说。守夜者查了几十年,只知道幽阙在找‘星髓’、‘地脉珠’和‘人魂灯’,说是缺一不可。昨天那噬魂核,大概是用来稳定地脉的——老码头底下有条地脉线,被幽阙挖通了,正往法阵里引地气。”
齐暮没听过这些名词,只觉得头大:“那现在怎么办?就看着幽阙找东西?”
“不然呢?”林守苦笑,“守夜者人不多,能挡着他们在城里搞事就不错了。”他顿了顿,看向齐暮,眼神认真起来,“所以我来找你。”
齐暮一愣:“找我?”
“嗯。”林守放下碗,身体往前倾了倾,“守夜者想邀请你加入外围——不用入籍,不用守规矩,我们给你提供情报和法器,你帮我们盯着幽阙的动静。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能叫我们帮忙。”
这就是守夜者的邀请?齐暮心里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他能破坏法阵,还能和云永昼这种大妖“绑在一块”,守夜者没理由放着他不用。
可他没立刻答应。他想起云永昼之前说的“看门狗”,也想起爷爷失踪前总说的“少沾江湖事”,更怕加入守夜者后,被捆住手脚,连爷爷的下落都没时间查。
“我……”他刚要开口,就听见沙发那头传来嗤笑。
云永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指尖还捏着那截糖纸,红袍下摆搭在沙发沿,露出的脚踝上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灰,却丝毫不影响他那副冷眼旁观的样子:“怎么?想把人拐去当枪使?”
林守的脸色僵了僵,却没生气,只是看向云永昼,语气客气了些:“先生误会了。我们是诚心合作。”
“合作?”云永昼挑眉,“你们守夜者什么时候跟妖合作过?别是打着合作的幌子,想把我也绑去炼法器吧?”
这话够尖刻,林守却没反驳,只是叹了口气:“先生要是愿意,也可以一起。守夜者虽然防着妖物,但也分善恶。您昨天帮着挡蛇人,我们都看在眼里。”
云永昼冷笑一声,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不掺和。
齐暮看着林守,又看看云永昼,心里拿不定主意。加入守夜者确实能得到帮助——至少不用再自己瞎撞着找幽阙的据点,可他怕欠了人情,以后被拿捏。
“我需要时间想想。”齐暮最终还是没答应,“而且……我得问问他的意见。”他指了指云永昼。
林守没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可以。但别太久——幽阙动作快,昨天蛇人吃了亏,肯定会更快找下一个地脉点。”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齐暮——是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守”字,木头是深褐色的,摸起来温温的,“这是联络牌,捏碎了就能传信,我们的人会尽快赶到。”
齐暮接过木牌,指尖刚碰到,就觉得木牌微微发烫,像是有能量在里面转。
“对了。”林守起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那个小女孩,我们查到她家里的情况了——她妈妈是老码头的工程师,上个月失踪的,估计是被幽阙抓去挖地脉了。我们会继续找,你要是有消息,也可以用木牌联系我。”
念念正含着糖,听见这话,眼睛亮了亮,往林守那边看:“叔叔,能找到我妈妈吗?”
“能。”林守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会找到的。你先跟这位齐叔叔待几天,等安全了,我就来接你。”
小女孩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往齐暮身边靠了靠。
林守又嘱咐了队员两句,让他留下照顾受伤的工人,自己才带着另一人离开。门“咔哒”锁上时,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
“你真要答应?”云永昼的声音突然响起。
齐暮回头看——他己经坐首了,正用指尖捻着那截糖纸,红袍上的灰被他用妖力扫干净了,又恢复了那副纤尘不染的样子。
“我不知道。”齐暮诚实地说,“加入他们,至少能知道幽阙的消息,说不定还能查到我爷爷的下落。可我怕……”
“怕被当枪使?”云永昼替他说了,“算你还有点脑子。”他往桌上的联络牌瞥了眼,“守夜者没那么简单——他们祖上是‘镇妖司’的,万年前就跟妖物死磕,现在就算跟你合作,也肯定防着你,更别说防着我了。”
“那我不答应?”
“答应也无妨。”云永昼靠回沙发,闭上眼,“他们有情报,你有力量,互相利用罢了。只是别傻到把底牌都交出去——尤其是《万妖图鉴》,不能让他们知道。”
齐暮心里一动:“你怕他们抢?”
“抢?”云永昼嗤笑,“他们抢不走。图鉴认主,除了你,谁碰都得遭天打雷劈。”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是怕他们知道了,会把你当成‘封印者转世’来防——万年前,镇妖司就跟你们这帮封印者不对付。”
齐暮愣住了:“封印者和镇妖司不对付?”
“不然呢?”云永昼睁开眼,眼神里带着点嘲讽,“封印者想‘封印’,镇妖司想‘斩尽’,道不同罢了。你要是被他们当成‘封印者’,指不定会被怎么算计。”
原来还有这层渊源。齐暮捏着联络牌,突然想起爷爷书房里那本没写完的日记,里面提过一句“镇妖司旧址在城西”,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爷爷说不定早就知道这些事。
“那我……”
“先答应他们‘合作’,别加入。”云永昼打断他,“这样既能拿他们的情报,又不用受他们的规矩管。要是他们敢耍花样……”他指尖的金光闪了闪,“我不介意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妖’。”
齐暮看着他指尖的金光,心里突然松了。他其实早就倾向于合作,只是缺个定心丸——云永昼这话,就算带着毒舌,也算是给了他底气。
“好。”齐暮点头,把联络牌放进兜里,“我等下跟林守说,先合作看看。”
云永昼没再说话,又闭上了眼。阳光透过窗帘的缝照进来,落在他的白发上,泛着点金芒,竟冲淡了些他身上的戾气。念念靠在齐暮身边,糖己经化完了,正用手指卷着衣角,小声说:“叔叔,那个白头发的叔叔,好像不凶了。”
齐暮笑了笑,没说话。
他起身去厨房洗碗,搪瓷碗碰在水池上“叮当”响。窗外的晨雾渐渐散了,能看见楼下的老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他想起昨天在地下的惊险,想起云永昼挡在他身前的红袍,想起林守递来的联络牌,突然觉得,爷爷失踪的事,幽阙的阴谋,甚至万年前的恩怨,好像都不再是一团乱麻——至少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洗完碗出来时,发现云永昼不见了。沙发空着,只有那颗糖的糖纸被叠成了小小的方块,放在沙发垫上。
“他去哪了?”齐暮问念念。
小女孩指着窗户:“刚才跳窗户走了,说去‘看看动静’。”
齐暮走到窗边看——窗户开着条缝,风灌进来,吹得窗帘晃。楼下的老槐树下空荡荡的,没看见人。他心里却不慌,知道云永昼肯定没走远——契约还在,他要是走太远,得遭雷劈。
“估计是去查幽阙的据点了。”齐暮想。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联络牌——木牌上的“守”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指尖用力捏了捏,没捏碎,只是传递了个消息:“我同意合作,暂不加入。”
没过多久,联络牌微微发烫,传来林守的消息:“可以。下午三点,老码头茶馆见,给你带些资料。”
齐暮把联络牌收好,看向念念:“下午带你去个地方?”
小女孩眼睛一亮:“去买糖吗?”
“……也可以。”齐暮笑了,“先去见个朋友,然后给你买糖。”
下午三点,老码头茶馆。
这地方离昨天的地下入口不远,是家老茶馆,木头门楣上挂着块“陈记茶馆”的旧匾,漆掉了大半。齐暮带着念念进去时,林守己经到了,坐在靠窗的桌子旁,面前放着个牛皮纸档案袋。
“来了。”林守招手,又给服务员点了壶茶,“要的碧螺春,不苦。”
齐暮把念念抱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在对面坐下:“资料带来了?”
“嗯。”林守把档案袋推过来,“里面是幽阙最近的活动记录,还有几个疑似据点的地址。另外……”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齐暮打开盒子——里面是块玉佩,淡绿色的,上面刻着个简单的符文,和联络牌上的“守”字有点像。“这是?”
“护身符。”林守解释,“能隐藏微弱的能量波动,幽阙的小喽啰看不穿你的气息。昨天谢谢你救了那几个工人,这是谢礼。”
齐暮把玉佩拿出来,戴在脖子上——玉佩贴着皮肤,温温的,很舒服。“谢谢。”
“应该的。”林守喝了口茶,“对了,你那位朋友呢?没跟你一起来?”他指的是云永昼。
“他有事。”齐暮没细说。
林守也没追问,只是把档案袋往他面前推了推:“先看看资料吧。幽阙最近在城郊的废弃工厂活动频繁,估计是在找‘地脉珠’——那地方底下也有条地脉线。”
齐暮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些照片和地图。照片拍的是废弃工厂的入口,墙上画着幽阙的纹章;地图上标着几个红点,应该是守卫的位置。
“他们什么时候会去?”齐暮问。
“不好说。”林守摇头,“蛇人吃了亏,估计会谨慎些。不过最多三天,肯定会有动作——地脉线的能量在月初最盛,明天就是月初了。”
齐暮皱了皱眉:“只有三天?”
“嗯。”林守点头,“要是能在他们动手前找到地脉珠,就能断了他们一条线索。”
齐暮把资料收好,心里有了数:“我今晚去看看。”
“小心点。”林守叮嘱,“那地方估计有埋伏。要是遇到蛇人……别硬拼,捏碎联络牌,我们的人会去接应。”
齐暮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星髓’和‘人魂灯’是什么吗?”
林守的脸色沉了沉:“星髓据说是从天外掉下来的石头,能聚阴气;人魂灯更邪门,是用千人魂炼的,能引魂。这两样东西比地脉珠难找,幽阙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线索。”他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齐暮没说云永昼的事,“就是想多了解点。”
林守没追问,只是又喝了口茶:“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据点那边还得盯着。”
“嗯。”
林守走后,齐暮给念念点了盘桂花糕,自己喝着茶,看着窗外的老码头——下午的阳光暖,码头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白,有游客在拍照,笑着闹着,没人知道昨天这里底下发生过什么。
“叔叔,那个白头发的叔叔会来接我们吗?”念念小口吃着桂花糕,小声问。
齐暮刚要回答,突然觉得口袋里的《万妖图鉴》微微发烫——是契约的反应,云永昼回来了。
他往窗外看——老槐树底下,云永昼正靠在树杆上,白头发在阳光下很显眼。他没看这边,只是望着远处的废弃工厂方向,眉头皱着,像是发现了什么。
齐暮结了账,抱着念念往外走。刚走到树下,就听见云永昼说:“别去工厂。”
“怎么了?”齐暮问。
“有诈。”云永昼回头看他,眼神严肃,“刚才去看了,工厂底下确实有地脉线,但不止一条——幽阙挖了条假地脉,里面埋了‘蚀魂阵’,就等着有人往里钻。”
蚀魂阵?齐暮心里一沉:“林守没说……”
“他可能不知道。”云永昼冷笑,“守夜者的情报也不是万能的。幽阙这是吃了亏,想设个陷阱报仇。”他顿了顿,往念念那边瞥了眼,“先把小孩送回去,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
“蛇人老巢。”云永昼的指尖凝着金光,眼神里带着点冷意,“他把大部分人手都调去工厂设陷阱了,老巢肯定空着——正好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地脉珠的线索。”
齐暮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昨天在地下,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红袍被风吹得轻轻晃,竟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好。”齐暮点头,“先送念念回据点,我们去蛇人老巢。”
念念没怕,只是往齐暮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叔叔小心点。”
齐暮摸了摸她的头,跟着云永昼往据点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普通的现代青年,一个白发红袍的上古大妖,走在热闹的老码头石板路上,却没人觉得奇怪。
齐暮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又捏了捏口袋里的档案袋——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肯定不会好走,但至少他现在有了方向,也有了……可以并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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