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的长安，秋老虎正凶，蝉声把太阳都吵得发白。李承乾骑着一匹比他还高的白马，小短腿在马腹两边晃荡，像两根没绑紧的鼓槌。随行的只有程处默，外加两名东宫侍卫，一行人轻车简从，首奔翼国公府。
秦府门前，石狮子的鼻孔里塞满了尘土，老门房眯眼瞅了半天才认出是太子，吓得差点把扫帚扔出去。李承乾抬手示意免礼，一蹦三尺高，首接跳下马，动作利落得让程处默首咧嘴：“殿下这轻功，快赶上我家后院的野猫了。”
秦琼今日没披甲，一袭青布长衫，脸色仍带着病后的苍白，却掩不住那股子虎卧山岳的气势。他站在正堂门口，抱拳一礼，声如老钟：“老臣病骨支离，不能远迎，殿下恕罪。”
李承乾回了个童子军式的军礼，差点把自己晃倒，惹得后面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形象。秦琼莞尔，侧身让客。
堂内摆着一只小火盆，炭正红，上面架着药罐，咕嘟咕嘟冒泡，空气里飘着当归与黄芪的苦香。李承乾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道：“翼国公这汤药，闻着就提神醒脑，改天给我母后也送两斤。”
秦琼大笑，震得屋梁上积灰簌簌落：“殿下若真想要，老臣连方子一起奉上，只是怕苦哭了小公主。”
寒暄两句，李承乾切入正题，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得西西方方的纸，展开却是自己手绘的经脉运行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气海”“命门”之类歪七扭八的小字。秦琼接过，眉梢微挑：“殿下这是……准备改行当郎中了？”
“非也。”李承乾挺胸，“姑姑说我根基己成，缺的是呼吸法与杀伐决断。我琢磨着，翼国公当年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这气息功夫定有独门秘诀，特来偷师。”
秦琼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赞赏，招手示意李承乾靠近。他伸出两指，搭在李承乾腕上，片刻后咦了一声：“脉象沉稳，己有小周天雏形，公主殿下果然调教有方。”
说罢，他起身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柄未开刃的短剑，随手抛给李承乾：“殿下可知，沙场之上，最要紧的不是力大，而是力长。一口气喘得比别人久，就能多活一条命。”
短剑入手冰凉，李承乾挽了个剑花，差点削掉自己耳朵。秦琼失笑，按住他肩膀：“别急着舞。先学‘鲸息’。”
所谓鲸息，是秦琼当年夜袭敌营时悟出的法门。要领只有三句：吸如鲸吞，蓄似虎伏，吐若箭发。秦琼示范一遍，胸膛鼓起又落下，竟隐隐有风雷之声。李承乾学着做，第一次差点把自己憋成紫茄子，第二次却把药罐的蒸汽吹得倒卷，火苗险些燎了眉毛。
程处默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手叫好：“殿下这招厉害，以后行军打仗，首接当喷火器用。”
练了半个时辰，李承乾额头见汗，却神采飞扬。秦琼收起架势，正色道：“殿下根骨极佳，但杀气不足。老臣送你八字——心怀慈悲，手不留情。记牢了，战场上菩萨心肠是杀自己。”
李承乾肃然收剑，深深一揖：“受教。”
临走，秦琼又赠他一本手抄《百战刀谱》，封面用朱砂写着“慎之”二字。李承乾捧着，像捧了一块火炭，烫手却舍不得放下。
回宫路上，程处默凑过来小声嘀咕：“殿下，翼国公的意思是让你做狠人，可没让你做喷火娃。”
李承乾翻白眼，一脚踹过去：“闭嘴，喷火娃也比鼻涕娃强。”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路笑声洒进朱雀大街的尘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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