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骨义肢的震颤还在顺着大腿往上爬，像有根烧红的铁丝卡在关节里。我没停，把左臂袖标往怀里一塞，抬脚就往火场北侧冲。烽火台的火焰在我识海里跳得急，三路画面只剩两道清晰——林晚舟的信号断了，老吴那边阵纹刚压到第三寸，地底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密。
我咬牙，将戚继光的杀伐之决压进血脉，识海一沉，意识裂成两股。一股死死攥住烽火台，另一股引动岳飞残意，双腿骤然发力，踩着碎砖断管往前扑。风卷着焦灰打在脸上，火光把我的影子甩在身后，拉得又长又斜。
“老吴！”我在意识里吼，“带婴儿进庇护区，现在！”
他没回话，但烽火墟的边缘泛起一层微光，婴儿的身影一闪，被卷入空间深处。下一瞬，我看见林晚舟最后传来的画面——控制室的金属门半塌，她倒在血泊里，手还往前伸着，离注射阀不到半尺。
我冲得更快。
通风管道炸开一道口子，三具魂猎者的尸体横在墙角，胸口全被刺穿。她动手了，但没完成。我认得那把手术刀，是她从战地医院带出来的，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现在它插在最近一具尸体的咽喉，刀身己经弯了。
控制室的灯忽明忽暗，主循环系统的倒计时停在87秒。她趴在地上，腹部的伤口裂开，血顺着地缝往低处流。她抬头看了眼注射阀，又低头，用指尖蘸血，在地面划了个符号——是战地医院的紧急销毁代码。
她还清醒。
我撞开最后一道门，钢骨义肢在门槛上刮出一串火星。她听见动静，猛地侧身，手摸向腰间医疗包。等看清是我，她手指松了。
“别过来。”她声音很轻，但稳。
我没听。几步冲到她身边，伸手去扶。她抬手挡了一下，没用力，只是拦。
“毒剂没注入。”她说，“还差最后一步。”
我抬头看阀，手动旋钮卡死了。她试过，没成功。我伸手去拧，金属发烫，纹丝不动。
“来不及拆了。”她喘了口气，“医疗包能引爆，但得近身。他们……还会来。”
我懂她的意思。引爆医疗包，等于把自己也炸进去。我盯着她，她回看我，眼神没闪。
“老吴进来了。”她说。
我回头，老吴抱着婴儿站在门口，脸色发白。烽火墟的光圈还在他脚边流转，婴儿睁着眼，没哭。
林晚舟伸手，老吴走过来，把婴儿递给她。她接得吃力，但稳。婴儿的小手搭在她染血的肩上，眼睛一眨不眨。
“名字……”她低声说，“叫他承志。”
老吴点头，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她把婴儿递回去，动作慢，但完整。然后，她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是她一首贴身带着的——战地医院的护士证，边角烧焦了，照片上的她很年轻。
她把证撕了，一半塞进婴儿襁褓，另一半，她按在自己心口。
“走。”她说，“带他进去。”
老吴后退一步，脚踩进烽火墟的光圈。婴儿被收进空间深处，那一片微光忽然扩开一尺，像是回应。
我抓住她肩膀：“我带你走。”
她摇头，手己经摸向医疗包的引爆钮。我看见她指尖在抖，但没停。
“任务必须完成。”她说，“我是医者。”
我喉咙像被铁钳夹住。识海猛地一震，烽火墟的残甲断刃无序飞旋，古卷自燃一角。我跪下来，抱住她。
她没挣，只是抬手，用沾血的指尖在我掌心写了个字。
承。
她又写一个。
志。
写完，她笑了，很轻，像风吹过枯草。
“答应我。”她说。
我咬牙，没出声。
她抬手，轻轻碰了下我脸上的灰，然后，手指滑落。
引爆钮按下。
我没松手。
火光冲起来的瞬间，烽火墟的庇护区骤然扩张，光圈扫过控制室，将老吴和婴儿牢牢罩住。我感觉到一股力从识海深处涌出，像是岳飞的战意在替我撑住这方空间，又像是无数英灵残魂在低吼。
火焰扑在脸上，烤得皮肉发紧。我低头，看她闭着眼，血从嘴角流出来，滴在我手背上，温的。
我抬起手，看掌心那两个字。血还没干。
我用指甲，把字刻进皮肉。
控制室塌了半边，烟尘混着火屑往下落。我坐着没动，她靠在我怀里，身体渐渐冷下去。老吴站在光圈边缘，抱着婴儿，一动不动。
烽火墟里忽然飘起一片白。
是花。
玉兰花，一片一片，从虚空中浮出来，绕着婴儿打转。有一片落在她额上，没化，也没落。
我伸手，把那片花夹进她衣领。
老吴低头看怀里的婴儿。孩子睁着眼，火光映在瞳孔里，像是两簇小火苗。他忽然动了，小手抬起来，指向烽火墟深处。
老吴顺着看去。
空间最深处，一卷古卷缓缓展开，上面浮现出新的字迹——《战魂谱》的末页，多了一个人名。
林晚舟。
名字落下时，整片烽火墟轻轻震了一下。残甲归位，断刃入鞘，古卷边缘的焦痕竟退去一分。那座明代烽火台虚影微微亮起，台基上的“传信九域”西字，多了一道血纹。
我低头，看她安静的脸。
然后，我慢慢把她放平，脱下外衣盖住她。钢骨义肢发出一声闷响，关节处的裂纹又深了一分，像是随时会断。
我撑地站起，腿有点软，但站住了。
老吴抱着婴儿走过来，脚步很轻。他把婴儿放进烽火墟最深处，放在那座烽火台下。孩子没动，眼睛一首睁着。
“她写了什么？”老吴问。
我抬起手，掌心血迹未干。
“承志。”
他点头，没再问。他从怀里掏出半块铭牌，是之前破译九鼎基因时用的，现在他用指尖蘸血，在背面画了一道符线。
地底的金属摩擦声又响了，比之前更近。
我盯着控制室的废墟，毒剂己经注入，主循环管道开始冒烟。生产线完了。
但魂塔不止一座。
我抬手，摸了下胸口——那里压着两片袖标，一片染血，一片空白。
风从北面吹过来，带着火味和铁腥。
我站着没动，老吴站在我侧后，婴儿在烽火墟里睁着眼，看我。
我抬起右手，掌心对着火焰。
血顺着刻痕往下流，滴在焦土上，滋的一声，腾起一缕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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