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还在鼻腔里发烫，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背着老吴，他的血顺着我肩头往下淌，在钢骨义肢上凝成一道暗红的沟。林晚舟走在侧前方，脚步没停，枪口始终压低，扫视每一道塌陷的岩缝。身后，最后一名科学家拖着断腿，爬过扭曲的钢筋。
我们出来了。
不是从实验室，是从地底爬回了人间。
天光灰白，照在江宁乡野的残墙上。风吹得断旗扑啦作响，远处几缕黑烟首冲云霄，不知是哪座村子又烧了起来。我放下老吴，烽火墟微微震颤，将他收入其中。紧接着，那名精神崩溃的科学家也被收了进去。他们需要喘息，而我没有。
林晚舟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赵铁柱死了，老吴重伤，队伍只剩这一群残兵败将，连枪都凑不齐一排。现在立旗？立给谁看？
我蹲下身，从腰间解下那半截弹链。它还带着火药味，是赵铁柱最后一战时从MG34上扯下来的。我把它缠在左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勒进皮肉。
“人可以倒，”我说，“旗不能倒。”
林晚舟眼神一动。
我站起身，走向那堆幸存者。他们或坐或躺，眼神空洞，像被抽了魂。有人裹着破布，有人拄着木棍当枪。他们是溃兵、民兵、逃难的百姓，此刻却都盯着我。
“从现在起，我们不叫溃部，不叫流寇。”我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我们叫——烽火连。”
没人应声。
一名川东口音的汉子咧嘴笑了：“连？连个屁！就这百来号人，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立什么连？”
我没看他，只从烽火墟中取出那卷残破古卷。战魂谱。墨迹如血，浮在空中半寸。我抬手，钢骨义肢划过掌心，血滴落在卷首。
火光猛地腾起。
我将战魂谱投入篝火。火焰瞬间变作赤红，卷边焦黑翻卷，却不曾焚毁。那血渗入纸中，像活了过来。
“这火，”我说，“烧的是逃兵的命，点的是死士的魂。”
汉子不笑了。
我从怀中取出一块粗布，递给林晚舟。她低头，一针一线开始绣。虎头。獠牙外露，双目如炬。她没用笔描，针走如风，仿佛早己刻在心里。
等她绣完，我再次割掌，血顺着指尖滴落，浸透旗面。布面吸血如渴，虎头骤然一震，仿佛要破布而出。
“烽火连，”我将旗杆插进焦土，“三不铁律——不降、不散、不辱。谁若违令，不用我动手，自己拔枪，对准太阳穴，扣下扳机。”
死寂。
一名年轻民兵忽然站出来，把手中猎枪往地上一插：“我跟！从今往后，命交给你！”
第二个，第三个……枪一支支插进土里，像一片钢铁林。
老吴在昏迷中忽然抽搐，嘴里喃喃：“战魂谱……不可轻启……代价……太大……”
我低头看他，没说话。
代价我清楚。每一次共鸣，都是撕骨裂魂的痛。岳飞死于风波亭，万针穿背；霍去病孤寒而终，肺疾咳血；戚继光含恨罢官，心脉寸断。他们的不甘，他们的痛，我都得吞下去。
可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停。
我转身走向地图。它摊在一块石板上，边缘被火燎过，焦黑卷曲。我指尖划过长江水道，最终停在入海口。
军械库。
那里，正是我穿越之地。
林晚舟走到我身边，声音压得极低：“那里有磁场异常，和实验室的信号源同频。你确定要去？”
“不是陷阱。”我盯着那一点，识海中烽火墟轻轻一震，仿佛与那片土地有了感应，“是归途。”
她猛地抬头。
“也是起点。”我补了一句。
我将地图卷起，塞进烽火墟。然后取出三枚缴获的日军信号弹，排在地上。
“猎鹰计划。”我宣布，“以雷为翼，以火为爪。沿长江东进，目标淞沪。”
“不是为了夺地。”
“是为了点火。”
有人问：“点什么火？”
我望向东方。那里，战火未熄，浓烟遮天。
“点能让千万人睁眼的火。”
林晚舟默默将最后一箱弹药搬进烽火墟。她出来时，手扶着空间入口，指尖微微发白。我知道她还在想赵铁柱，想那场爆炸，想克隆体伸出的手。
但她没问。
我也没说。
我拔出腰间双枪，检查弹匣，上膛，插回枪套。钢骨义肢在晨光下泛着冷铁色，龙纹隐现，尚未完全冷却。我把它按在旗杆旁，低声说：“从今往后，我们不是残兵，不是流寇，是烽火连——燃于山河将倾时，立于万死不退处。”
一百二十七人，列队肃立。
没有口号，没有欢呼。
只有风，卷着灰，吹过战旗。虎头在火光中咆哮，像要撕开这阴沉的天。
林晚舟站在我身侧，轻声问：“下一步，往哪走？”
我抬起义肢，指向长江下游。
“顺流而下。”
她点头，转身去整队。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废墟的方向——克隆体的手曾搭上我的义肢，冰冷，缓慢，带着某种确认的意味。
现在，它消失了。
但我知道，它还在等。
等我回去。
或者，等我死。
我握紧旗杆，将虎头战旗拔起，扛在肩上。
队伍开始移动。
脚步踩在焦土上，发出沙沙的响。
东方天际，一抹血色撕开云层。
我迈出第一步。
钢骨义肢在碎石上划出一道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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