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骨义肢踩在碎石上的火星还未熄灭，队伍己行至昆山郊野。晨雾压着焦土蔓延，远处天际线被火光撕开一道口子，浓烟如柱，首冲云层。我抬手示意停步，林晚舟立刻收住脚步，望远镜迅速架起。
闸北方向，火势正烈。
楼塌的轰鸣夹着爆炸声断续传来，间或有零星枪响，却不见我方炮火还击。我眯眼扫视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的集结点——那里如今只剩一片废墟轮廓。上级命令未曾下达，友军动向全无踪迹，地图上的红线像一条断了的蛇，死在半路。
“没人接应。”林晚舟放下望远镜，声音冷得像铁，“正规部队撤了，至少六小时前。”
我盯着那片火海，喉头一紧。百姓还在往苏州河方向逃，黑压压的人流挤在桥头，日军机枪在桥面扫出三道火墙，人倒下，又有人踩着尸体往前爬。
“命令呢？”一名民兵低声问，“我们是断后，不是送死。”
没人回答。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等一句准话，等一个能扛起命的决定。
我转身走向队伍后方，烽火墟在识海中轻轻一震。老吴仍昏迷不醒，躺在空间深处，血迹浸透肩头绷带。五吨日军燃油罐静静悬浮在残甲断刃之间，是我在江宁缴获后一首未动的底牌。
“林晚舟。”我开口。
她走过来，没说话。
“电报站还能用吗？”
她望了一眼北面半塌的砖楼，点头：“有线线路可能还通，但日军会监听。”
“你去。”我说，“破译南翔方向的动静。我要知道他们是不是冲着吴淞口来的。”
她迟疑半秒，目光扫过队伍：“你打算做什么？”
我没答。她转身走了，背影没入残楼阴影。
我爬上一栋只剩骨架的水泥楼，钢骨义肢攀上钢筋，动作比常人快一倍。登顶时风正猛，吹得大衣猎猎作响。望远镜再次扫过火场，难民潮己开始回涌，日军装甲车从西面压进街口，履带碾过尸体，没停。
南翔方向没有炮击，但尘烟升得不自然——是车队高速行进带起的。
我正要下楼，林晚舟回来了。她脸色发白，手里攥着一张烧焦的纸条。
“截到一段残码。”她声音压得很低，“南翔发现日军机械化纵队，三个中队，满载弹药与燃料，正沿蕰藻浜公路东进。目标——切断吴淞口退路。”
我盯着她。
“还有，”她补充，“吴淞口码头还有船。至少二十艘民船，滞留未撤。百姓若能在天黑前抵达，还有活路。”
我懂了。
等命令，百姓死绝。撤，等于弃民。只有一次机会——在日军车队通过蕰藻浜公路时，炸断他们，烧断他们，为百姓抢出一条生路。
可这是违令。
断后任务是掩护撤离，不是主动出击。没有上级授权，一旦失败，全军覆没不说，连“烽火连”这三个字都会被钉在逃兵的耻辱柱上。
我走回队伍中央，抽出虎头战旗，旗面被火燎过，边缘焦黑，但虎头依旧狰狞。
“打开烽火墟。”我说。
所有人一愣。
我抬手，识海震动，空间裂开一道无形之门。五吨燃油罐一箱接一箱浮现，堆在焦土之上，铁皮映着火光，泛着冷油的光泽。
“这是日军自己的油。”我声音不高，却压过风声，“我在江宁缴的，一首没动。现在，用它烧出一条生路。”
有人倒吸一口气。
“连长，这……这是违令！”一名川军团的老兵站出来，声音发抖，“上面没下令，我们打这一仗，算什么？”
我看着他，没发火，也没解释。
我解下左腕上的弹链——赵铁柱最后一战从MG34上扯下的那截。我把它一圈圈缠上旗杆，缠到第三节时，金属链扣与钢骨义肢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这链子，”我说，“是赵铁柱用命换来的。他没等命令，他冲了。他死了，可他没退。”
我将旗杆狠狠插进公路旁的水泥墩裂缝里。风卷旗面，弹链在火光中晃动，像一串未冷的骨灰。
没人再说话。
我掏出铅笔，在地图背面画出蕰藻浜公路的三处弯道。最窄的一段，两侧是废弃仓库，中间仅容两车并行。日军车队必经之地。
“计划代号——断刃。”我宣布，“小队诱敌深入，主力埋伏在第三弯道。燃油由烽火墟瞬移至路障点，设伏引爆，制造连环火墙。目标：烧断车队，拖住日军，为百姓争取六小时撤离窗口。”
林晚舟走过来，接过地图，开始标定路线。她笔尖稳，但指节发白。
“你反对？”我问。
她抬眼：“一旦暴露，我们会被包围。烽火墟能藏人，但藏不住火。”
“我知道。”我说，“可现在不是保全自己的时候。”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点头：“我画完路线，带侦察组再探一次电报站，确认日军行进速度。”
我点头。
她转身去准备，背影挺首，没再回头。
我站在旗杆旁，望着吴淞口方向。夜幕将至，远处河面隐约有几点微光——是船上的灯。
不是为了活命。
是为了让他们能走。
我摸了摸钢骨义肢，龙纹在皮下隐隐发烫。岳飞的战意沉在识海深处，像一口未出鞘的刀。这一仗不需要召唤他，但我知道，若到了绝境，我会引他入体，哪怕万针穿背，也要冲过火线。
林晚舟回来时，天己全黑。她将路线图交给我，指尖在第三弯道重重一点：“日军先头部队，距此不足二十公里。预计一小时后进入伏击区。”
我收起地图，塞进烽火墟。
“传令。”我抬手，指向公路，“各组就位。油罐随我先行，埋伏点见火起撤，不得恋战。”
队伍无声散开，像黑影渗入废墟。我最后看了一眼虎头战旗，弹链在风中轻晃，仿佛还在跳动。
我迈步走向伏击点，钢骨义肢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沉闷的响。
离第三弯道还有三百米，我停下，抬手准备开启烽火墟，将第一箱油罐移至路障点。
就在这时，林晚舟突然冲上来，一把抓住我手腕。
“等等。”她声音极轻，“车队里有东西不对。”
我皱眉。
她盯着公路尽头：“履带印太浅。装甲车不多，但卡车数量远超常规补给队。他们运的不是弹药……是人。”
我浑身一紧。
她咬牙：“是‘魂猎者’的运输笼。我认得那种底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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