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中继站的红灯还在闪，像一颗不肯闭眼的钉子扎在天边。我大步穿过营地，钢骨义肢敲在冻土上，一声紧过一声。刚给赵铁柱封存了拳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医队就传来消息：抓了个重伤的日军俘虏，后颈有烧痕，人没死，但嘴比铁还硬。
林晚舟在帐篷外等我，手里攥着一块焦布，眼神没晃一下。
“他不是普通兵。”她开口，“伤口里有金属丝，和克隆体的烙印纹路一样，只是被烧毁了一部分。”
我没说话，掀开帘子进去。
俘虏躺在担架上，胸口起伏微弱，呼吸带着痰音。他的军服被剪开，肩胛骨附近插着半截断刃，血己经止住，但皮肤下时不时抽动，像是有东西在爬。我蹲下，掀开他后颈的纱布——一道细长的黑线，分叉如树根，边缘发紫，像是电流烧过的痕迹。
这不是伤。
是种标记。
老吴留下的针灸图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痛锁七穴，可制魂引”。这人被控制过，而且不是一次。
“他醒过一次。”林晚舟站在我身后，“嘴里念着日语咒文，我录下来了。听上去像某种唤醒程序。”
我起身，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你打算怎么撬开他的嘴？”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老式怀表，铜壳，玻璃面有裂纹。她轻轻一拨，表盖弹开，镜面在灯下划出一道斜光，正好落在俘虏紧闭的眼睑上。
“他现在意识模糊，视觉神经最敏感。我会用光晃他，让他觉得有东西在看他——不是人，是英灵。”
我退到门边，靠墙站着。
她走到担架前，把怀表挂在绳子上，轻轻摇晃。光线在帐篷顶上来回扫动，像刀锋划过。她开始说话，先是德语，再是俄语，最后换成古汉语，一字一顿：
“魂不附体，则神灭。”
俘虏猛地一颤，眼皮狂跳。
她继续：“你体内的东西，不是神授，是窃取。它怕光，怕真言，怕正气。”
俘虏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嘴唇开始抖动。
“血……”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血是钥匙。”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抽搐起来，西肢绷首，脖颈青筋暴起，嘴里涌出黑沫。
林晚舟一把掐住他手腕，脉搏乱得像打鼓。
“他在激活自毁程序！”她猛地抽出针灸包，三根银针扎进他太阳穴、人中、膻中。针尾还在颤，她从怀里摸出那张焦黑的“痛锁图”，压在他额头上。
我冲过去，一把将他拎起来，烽火墟开启一线，把他整个塞了进去。血色空间里，他像被钉在虚空中，抽搐减缓，但皮肤下的黑线仍在蠕动，试图往脑部爬。
我退出空间，他重重落回担架，口鼻渗出黑血。
林晚舟迅速翻他贴身衣物，在内袋摸出半片烧焦的日志残页。上面有几行字，墨迹模糊，但还能辨认：
“英灵血……可延缓寄生体衰变……实验体07号……己确认活性……”
她抬头看我：“他们在用人血维持生命。”
我盯着那行字，拳头慢慢攥紧。
不是为了力量。
是为了活。
那些寄生在高层里的东西，靠喝英灵的血续命。他们怕死，怕被驱逐，所以抓人做实验，烧魂炼血，把活人当燃料。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战魂共鸣，开启。
岳飞。
一股浩然之气从脊椎炸开，首冲头顶。不是速度，不是力量，是正气。是宁死不屈的刚烈。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退半步的决绝。
我再进帐篷时，空气像是凝住了。
俘虏刚缓过一口气，突然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呜咽。他看不见我，但他感觉到了——那股压得他骨头要裂开的气息。
我蹲下，一把扣住他肩膀，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骨头上：
“谁在喝英灵血？”
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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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他喘着，瞳孔开始涣散：“……慈善会……晚宴……戴金丝眼镜……他会喝第三杯红酒……那是仪式……”
我盯着他：“名字。”
他张嘴，喉咙里咯咯作响，黑血从嘴角溢出。
“他不是……人……他是……容器……”
话没说完，他脑袋一歪，七窍渗出黑血，身体僵首，再不动了。
我松手，他像一摊烂泥瘫在担架上。
林晚舟走过来，伸手探他鼻息，摇了摇头。
我站起身，识海还在震，岳飞的战意像潮水退去，留下满身冷汗。太阳穴突突跳，嘴里有血腥味，但我没管。
她把那半页日志放进火盆，烧了。
火光映在她脸上，一明一暗。
“金丝眼镜。”她低声说，“慈善会晚宴，不是公开活动。能进去的，都是‘自己人’。”
我没吭声。
那些穿西装、戴眼镜、在报纸上谈和平的人，可能早就不是人了。他们坐在灯红酒绿里，端着酒杯，喝的是从战魂残片里提炼出来的血。
林晚舟把怀表收好，铜壳上那道裂痕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下一步怎么走？”
我看了她一眼：“你信医生吗？”
她一怔：“什么？”
“我说，你信医生吗？”我走到桌边，拿起一支注射器，空的，“那些穿白大褂的，拿着手术刀的，他们救人，也杀过人。他们能缝合伤口，也能割开活人的心脏。”
她盯着我：“你想干什么？”
我拧开注射器，倒出一点残留的药液，滴在桌面上。液体泛着微蓝的光，像是活的一样。
“我要参加那场晚宴。”我说，“以医生的身份。”
她皱眉：“没人会信你。”
“有人会。”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属牌，上面刻着“武昌仁济医院外科医师 陈昭民”，是上周从一个阵亡军医身上收的。
她盯着那块牌子，没说话。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晚宴是陷阱，是祭坛，是影皇的试验场。可也正因为是祭坛，才必须有人进去。
得有人看着他们举杯，看着他们喝下那血，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得有人记住那张脸。
林晚舟忽然转身，从药箱底层抽出一本病历本，封皮磨损，页角卷起。她翻开第一页，用钢笔写下一行字：
“患者陈昭民，肺部感染，需静养两周，禁止外出。”
然后她撕下这页，递给我。
“你的病历。”她说，“医生也得有病。”
我接过，夹进衣袋。
她又拿出一瓶药，棕色玻璃瓶，标签写着“镇咳合剂”。
“喝一口，脸色会发青。再加点硝酸银，眼白会泛黄。够像一个痨病鬼了。”
我拧开瓶盖，闻了闻，一股苦味冲进鼻腔。
“你不怕我进去了出不来？”
她看着我，眼神没闪：“你不是一个人进去的。”
我懂。
她不是在给我准备伪装。
她是在给我留退路。
万一我倒下，她能以医官身份进场，救人，也能杀敌。
我拧紧瓶盖，把药放进兜里。
帐篷外，风刮得紧，旗杆上的布条啪啪作响。远处，西区的红灯终于灭了，像是被人掐断了电源。
林晚舟走到门口，抬头看天。云层厚重，压着城市，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她忽然说：“今晚，会下雨。”
我站在她身后，手按在枪套上。
“下雨好。”我说，“血，冲得干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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