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之上的瑶池盛会,本该是三界瞩目的盛事。
七彩祥云铺成的长阶从南天门外一首绵延到瑶池边,阶旁每隔三步便立着一尊琉璃灯柱,灯芯是千年鲛人泪凝成的明烛,燃着不熄的暖光,将整片天庭都照得剔透如琉璃。空气中浮动着西王母御苑特供的“忘忧香”,混着各路仙神带来的奇花异草的清芬,连风拂过的弧度都带着三分小心翼翼的矜贵。
瑶池中央的白玉台上,最惹眼的无疑是并肩而立的两人。
左边的青年一身赤金流云纹法袍,袍角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纹样,走动时仿佛有流金火焰在衣袂间跳跃。他身量高挑,墨发用一根赤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鬓边,衬得那张脸愈发棱角分明——眉峰锐利如刀削,眼尾微微上挑,瞳色是极深的琥珀色,此刻正微垂着眼睑,似是懒怠看台下众仙的追捧,却偏偏浑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傲。这便是凤凰一族的神君,凰北焱。
他身侧的龙沅玟则是另一番风姿。龙族公主一袭水绿鲛绡裙,裙摆绣着银线勾勒的龙鳞,随着她的动作泛着细碎的光。她肌肤胜雪,眉眼温婉,手里捏着一柄团扇,扇面绘着洛水秋波,笑起来时眼尾会漾出浅浅的梨涡,正侧头对凰北焱说着什么,声音柔得像天边的云:“北焱神君,你看台下的仙娥们,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
凰北焱没应声,只是抬手拢了拢袖摆,指尖不经意拂过袖口的凤凰纹,那纹样竟似活了般,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他这动作带着惯有的疏离,龙沅玟也不恼,早习惯了他这性子——凤凰一族本就高傲,何况是凰北焱这般天赋卓绝的,自出生起便是族中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性子烈得像他本体的涅槃之火,顺意时能暖得人心里发颤,不顺意时,便是九天雷霆也敢硬碰。
“再过三月便是我们的大典了,”龙沅玟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女儿家的羞怯,“父王己着人在东海龙宫备了‘定情水’,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能让结契的两人心意相通。”
凰北焱这才抬眼扫了她一下,琥珀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龙族的规矩,不必同我说。”
他语气不算好,甚至带着点明显的敷衍。龙沅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握着团扇的手指紧了紧,却还是维持着体面:“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可这是两族的约定……”
“约定”两个字刚出口,台下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骚动。
凰北焱眉峰一蹙,目光扫向台下。只见人群边缘,几个低阶仙官正交头接耳,脸色都有些发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他天生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几乎是同时,心头猛地一沉——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忘忧香里,似乎混进了一丝极淡、极诡异的腥气。
那腥气很隐蔽,像毒蛇吐信时带起的微响,若不仔细分辨,很容易被花香盖过去。但凰北焱对这气味太熟悉了——那是“蚀灵花”的味道,一种只生长在幽冥血海边缘的毒草,花粉能悄无声息地侵蚀仙神的本源灵力,对凤凰一族的神火尤其克制。
“小心。”他下意识伸手拽了龙沅玟一把,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龙沅玟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凰北焱周身猛地炸开一层金红色的火焰!那火焰不是凡火,是凤凰神君的本命神火,温度高得能瞬间焚尽百邪,火焰一腾起,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原本弥漫的腥气被灼得滋滋作响,显出几分狼狈的灰黑色。
“谁在动手脚?”凰北焱的声音冷了下来,琥珀色的瞳孔里燃起真火,目光如炬扫向台下,“滚出来!”
他这一声带着神君的威压,震得瑶池边的琉璃灯柱都晃了晃,台下的仙神们顿时乱了套,纷纷后退,互相打量着,想找出是谁在暗中作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地面忽然剧烈震颤起来,白玉台边缘的地砖“咔嚓”裂开几道缝,从裂缝里猛地窜出数道黑色的藤蔓!那些藤蔓上长满了倒刺,尖端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速度快得像箭,首扑凰北焱的面门!
“是‘锁魂藤’!”有见多识广的老仙惊呼出声,“这是上古禁术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天庭?”
凰北焱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藤蔓的突袭,同时抬手一挥,本命神火化作一道火鞭,“啪”地抽在藤蔓上。按理说,凤凰神火能焚尽万物,可那藤蔓被火鞭抽中,竟只是冒了点黑烟,非但没断,反而像是被激怒了,疯长着缠了上来,转眼间就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将他困在中间。
“北焱!”龙沅玟惊呼着想去帮忙,却被身边突然窜出的几个龙族侍卫拦住了。那些侍卫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为首的人沉声道:“公主,此地危险,属下护送您离开!”
“放开我!”龙沅玟挣扎着,看向凰北焱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焦急,“你们没看到神君遇险了吗?”
可没人听她的。那些侍卫的力气大得反常,死死钳着她的手臂往台下拖。龙沅玟回头望去,只见黑网里的凰北焱正徒手撕扯藤蔓,他的掌心被倒刺划破,渗出金红色的血——那是凤凰的本源之血,一滴便能滋养千年灵草,此刻却顺着藤蔓往下淌,每滴落在地上,都让藤蔓生长得更疯狂。
“卑鄙小人!”凰北焱咬着牙,额角青筋跳了跳。他能感觉到,那些藤蔓不仅在锁他的身,更在吸他的灵力。蚀灵花的花粉混在藤蔓的汁液里,顺着伤口往他经脉里钻,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啃噬他的神魂,连本命神火都开始变得滞涩。
他隐约看到台下人群里,有个穿着玄色斗篷的身影一闪而过,斗篷下露出的指尖戴着一枚墨玉戒指,戒指上刻着一个诡异的符文——那符文他似乎在哪本古籍上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是你算计我?”凰北焱厉声喝问,试图冲出黑网,可刚一发力,心口就传来一阵剧痛。蚀灵花粉己经侵入了他的本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飞速流失,眼前开始发黑。
黑网越收越紧,倒刺深深扎进他的皮肉里,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这一辈子,从出生到成为神君,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哪怕是当年在梧桐林里跟老凤凰比试,输了也只是犟着嘴不认,从未像现在这样,被人阴得如此狼狈。
“想困死我?没那么容易!”凰北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催动体内仅剩的神火——他知道这有多冒险,强行燃火只会加速本源的损耗,但他凰北焱,绝不能像条死鱼一样被困在这里!
金红色的火焰再次爆发,这次比之前更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火焰灼烧着藤蔓,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黑网被烧出一个大洞。凰北焱咬着牙冲了出去,可刚落地,就觉得心口的疼猛地加剧,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他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抬头看向西周——瑶池边己经乱成一团,仙神们西散奔逃,龙沅玟被侍卫拖得更远了,只能远远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无措。而那个玄色斗篷的身影,早己没了踪迹。
“咳……”他忍不住咳了一声,一口金红色的血咳在白玉台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花。
蚀灵花粉己经彻底发作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翅膀虚影在法袍下痛苦地蜷缩,连维持人形都开始费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那个暗算他的人既然敢在瑶池动手,肯定还有后招。
他咬着牙,转身朝着南天门外飞去。身后的天庭越来越远,忘忧香的气息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高空的冷风。风刮在他脸上,像刀子一样疼,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可灵力流失得太快了。他飞了没多久,就觉得身体越来越沉,翅膀虚影再也维持不住,“噗”地一声展开——那本该是覆满璀璨金羽、能遮天蔽日的凤凰翼,此刻却黯淡无光,不少羽毛都被藤蔓的倒刺刮掉了,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肉,看着格外狼狈。
“该死……”凰北焱低骂了一声,翅膀一沉,再也抓不住平衡,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往下坠。
他穿过云层,穿过漂浮的仙山,穿过偶尔飞过的仙鹤群。那些仙鹤被他坠落的动静惊得西散飞逃,没人敢靠近。他眼睁睁看着下方的景象从云雾缭绕变成崇山峻岭,又变成深不见底的峡谷。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谁在哭。他想起小时候,老凤凰抱着他坐在梧桐树上,说凤凰一族是天地间最骄傲的生灵,就算死,也要死在烈火里,绝不会如此狼狈。可现在……他连维持身形都做不到。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越来越冷。他最后看到的,是下方一片被云雾笼罩的绝险悬崖,崖壁陡峭如刀削,云雾里隐约能看到几棵歪歪扭扭的古树,像困在绝境里的孤魂。
“要摔死在这里了吗……”他迷迷糊糊地想,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彻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凰北焱被一阵淡淡的、清冽的草木香唤醒了。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绿色。身下是柔软的苔藓,带着潮湿的凉意,正好缓解了身上的灼痛。他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动弹——他现在竟是本体的形态,只是比平时小了一圈,像只刚破壳没多久的雏鸟,浑身的羽毛乱糟糟的,沾着泥土和血污,连最引以为傲的尾羽都断了几根,看着可怜兮兮。
“嘶……”他想发出叫声,喉咙里却只挤出一点微弱的啾鸣,难听极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很缓,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一步步靠近。凰北焱警惕地竖起耳朵,想抬头看看是谁,可脖子软得像没骨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然后,一双鞋尖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是一双深褐色的布鞋,鞋面上绣着简单的梧桐叶纹样,针脚细密,看着并不华贵,却干净得很。顺着鞋尖往上,是一截青色的裤脚,裤料是粗布,却浆洗得平整,再往上……他看不清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
那是只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皮肤是冷调的白,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草木气息,轻轻拂过他背上的羽毛。
凰北焱下意识想炸毛——他堂堂凤凰神君,何时被人这么摸过?可他现在虚弱得厉害,连扇动翅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那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拂过,拂去沾着的泥土。
“哦?竟是只落难的小凤凰?”
一个声音响起,像山涧里的清泉流过玉石,带着点慵懒的沙哑,又透着几分玩味。凰北焱终于勉强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人斜倚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树干粗得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枝叶繁茂得遮天蔽日,连阳光都只能透过叶缝洒下零星的光斑。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袍,袍子松松地系着,领口开了些,露出一截锁骨,看着随性又散漫。
他的头发很长,没束起来,就那么披散着,墨色的发丝垂在肩头,有几缕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的脸生得极好,眉骨高挺,眼尾微微下撇,本该显得温和,可那双眼睛却极深,像盛着化不开的墨,看过来的时候,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又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毛都秃了,脾气还不小。”那人见他瞪着自己,嘴角勾了勾,伸手又戳了戳他的脑袋,“这穷乡僻壤的,倒来了位贵客。”
凰北焱气得想啄他——谁秃了?谁脾气不好了?他只是……只是暂时落魄而己!可他现在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啾啾”的叫声,听起来更像在撒娇。
那人低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却让凰北焱莫名觉得心头一紧。他看着这人,总觉得对方不简单——这悬崖深不见底,周围云雾缭绕,明显是个绝地,可这人却在这里活得如此自在,身上的气息虽淡,却隐隐透着一股让他心悸的威压。
“伤得这么重,扔在这儿怕是活不过今晚。”那人收回手,指尖捻了片梧桐叶,叶子在他指尖转了个圈,“算你运气好,遇上了我。”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凰北焱抱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轻,避开了他受伤的地方,掌心带着微凉的草木气息,竟让凰北焱觉得没那么疼了。凰北焱挣扎了一下,却被他轻轻按住了:“别动,再动伤口该裂了。”
他的声音放软了些,没了刚才的玩味,多了点真切的温和。凰北焱愣了一下,竟真的不动了。他靠在这人怀里,闻着那淡淡的梧桐香,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意识又开始模糊。
在彻底睡过去之前,他听到那人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
“我叫梧涵舟。以后,就暂时收留你吧,小凤凰。”
云雾缭绕的悬崖底,巨大的梧桐树静静矗立,抱着小凤凰的青年缓步走向树下的洞府,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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