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断尘崖的路比来时沉。
凰北焱靠在梧涵舟身侧,指尖攥着对方的衣袍下摆——不是故意的,是真没力气。从镇上动身时还好好的,可越靠近悬崖,蚀灵毒的余韵就越闹腾,丹田处的灵力像被冻住的河,堵得发慌,连带着左肩的伤口也隐隐作痛,到最后连化形的力气都快撑不住,半边身子几乎挂在梧涵舟身上。
“还能撑住?”梧涵舟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风的凉意。他放缓了脚步,指尖悄悄往凰北焱掌心塞了颗暖玉——玉是温的,裹着层淡淡的木灵之气,顺着掌心往经脉里钻,勉强压下几分滞涩。
“谁撑不住了!”凰北焱立刻梗起脖子,想首起身,却被伤口扯得倒抽冷气,又重重跌回去,正好撞在梧涵舟胸口。这人的胸膛硬邦邦的,却带着点草木的暖,撞得他鼻尖发酸,竟没好意思立刻躲开。
梧涵舟低笑一声,没拆穿他的嘴硬,只是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别闹。再扯裂伤口,今晚就只能泡在药桶里过夜。”
“谁要泡药桶!”凰北焱炸毛,却乖乖没再乱动——他见过梧涵舟弄的药浴,黑黢黢的药汤里飘着不知名的草叶,看着就苦,想想都头皮发麻。可话虽如此,指尖却不自觉松了松,没再攥着衣袍,反而悄悄勾住了梧涵舟的袖口,像怕被丢下似的。
梧涵舟的指尖顿了顿,揽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风从崖壁的石缝里钻出来,带着崖底特有的湿意,吹得人发冷。凰北焱往梧涵舟身边缩了缩,鼻尖蹭到对方的颈窝——那里有淡淡的药香,混着阳光晒过的草木气,和在人间闻到的桂花糕味不同,是让人安心的味道。他没忍住,悄悄吸了吸鼻子,又怕被发现,赶紧别过头,假装看崖壁上的野花。
“快到了。”梧涵舟忽然道,眼尾的笑纹弯了弯——方才那点小动作,他哪能没察觉?只是瞧着某只小凤凰耳尖发红的样子,没忍心戳破。
凰北焱“嗯”了声,没接话。余光瞥见梧涵舟的耳尖也泛着点淡红,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别的,心里忽然有点发慌,赶紧把脸埋得更低。
树屋的轮廓在雾里渐显时,凰北焱终于撑不住了。眼前猛地一黑,化形的灵力“啵”地散了,瞬间变回原形——金红色的小凤凰扑棱着翅膀往下坠,却被梧涵舟眼疾手快地捞进怀里。
“逞能。”梧涵舟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指尖轻轻抚过他炸开的羽冠——方才化形强行支撑,羽根处又渗了点血,沾在暖融融的羽毛上,看着格外刺眼。
凰北焱缩在他掌心,没力气炸毛了。只委屈地啾了声——他哪是逞能?是不想在梧涵舟面前露怯。可现在变回这副小模样,被人托在掌心里,连抬头都费劲,更丢人了。
“别气。”梧涵舟低笑,指尖蹭了蹭他的喙,“先疗伤。”
树屋里的药味比离开时更浓。石桌上摆着个黑陶药桶,里面的药汤正冒着白汽,飘着些深绿色的草叶,是梧涵舟临走前就熬上的“清灵汤”,专克蚀灵毒的余韵。只是瞧着那黑漆漆的汤,凰北焱往梧涵舟掌心缩了缩,尾巴尖蔫蔫地垂着。
“怕苦?”梧涵舟把他放在石桌上,弯腰去试药汤的温度,指尖刚触到水面就皱了眉——还是太烫。他随手捏了个诀,几缕寒气落在汤里,白汽淡了些,才首起身,“不烫了。”
凰北焱扭过头,假装没听见。他才不怕苦!只是……只是这药汤看着就吓人,万一泡了更疼怎么办?
梧涵舟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拿起旁边的竹勺,舀了点药汤凑到凰北焱嘴边:“尝尝?不苦的,我加了蜜。”
药汤的热气拂在喙上,带着点微甜的草木香,确实不苦。凰北焱犹豫了瞬,还是低头舔了舔——温温的,果然不苦,甚至有点清润。他忍不住又舔了口,尾巴尖悄悄翘了翘。
“乖。”梧涵舟笑着揉了揉他的羽冠,小心地把他放进药桶里。
药汤刚好没过翅膀根,温温的裹着羽毛,舒服得凰北焱眯起了眼。之前堵在丹田的滞涩感渐渐散了,伤口的疼也轻了,连羽毛都舒展开,金红色的羽色在药汤里浸得更亮,像块会动的红宝石。
“待半个时辰。”梧涵舟坐在石凳上,指尖凝出淡绿色的木灵之气,轻轻覆在药桶上——灵气顺着药汤往凰北焱体内钻,和药汤的力量缠在一起,一点点驱散经脉里的毒素。“别乱动,不然药效散了,得再泡一次。”
凰北焱啾了声,乖乖趴在桶边,只是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梧涵舟——这人正低头看着他,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柔和得不像平时那个爱逗他的腹黑树精。
梧涵舟被他看得不自在,指尖敲了敲他的脑袋:“看什么?”
凰北焱往他指尖蹭了蹭,啾啾两声——他想问,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照顾过别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答案是“是”,他该怎么想?
梧涵舟却像是看懂了,指尖在他羽冠上轻轻按了按:“以前?”他低笑,“以前哪有这闲心。”他顿了顿,眼神往窗外的巨梧瞥了瞥,声音轻了些,“以前只知道守着那棵破树。”
凰北焱愣了愣。守着破树?他想起初见时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梧,哪破了?可瞧着梧涵舟眼底一闪而过的寂寥,又没敢问。只是往他手边挪了挪,用翅膀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
梧涵舟的指尖颤了颤,没躲开。
药汤的白汽渐渐淡了,凰北焱的羽毛上沾了些深绿色的药沫,像撒了把碎翡翠。他困得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强撑着没睡——怕自己睡着了,梧涵舟就走了。
“睡吧。”梧涵舟的声音很轻,“我在。”
凰北焱蹭了蹭他的指尖,终于抵不住困意,闭上了眼。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桶边,尾巴尖还搭在梧涵舟的手腕上,像怕他跑了似的。
梧涵舟看着他睡得安稳的样子,指尖的木灵之气没停。只是眼神软了些——初见时这只小凤凰炸毛的样子还在眼前,如今却能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睡着,连尾巴尖都透着依赖。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客栈,凰北焱靠在他肩上昏睡时,无意识抓住他衣袖的手,紧得像怕丢了全世界。
“傻凤凰。”他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拂过他沾着药沫的羽毛,“明明那么怕,偏要装逞强。”
半个时辰很快过了。梧涵舟小心地把凰北焱从药桶里捞出来,用干净的软布擦干羽毛上的药汤——动作很轻,怕弄疼他。只是擦到左肩伤口时,凰北焱还是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喙蹭着他的衣襟,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梧涵舟的动作顿了顿。他低头看了看那处伤口——破灵刃划的口子己经结了痂,只是周围的羽毛还泛着点青,是毒素没清干净的缘故。他从药囊里翻出个青瓷小瓶,倒出点淡金色的药膏——是用崖顶的“星髓露”和他的本源木灵之气熬的,能加速伤口愈合,只是耗了他不少灵力。
“忍忍。”他低声道,指尖沾了点药膏,小心地往伤口上涂。
药膏刚触到羽毛,凰北焱就疼得醒了,啾地叫了声,翅膀扑棱着想躲开。
“别动。”梧涵舟按住他的翅膀,指尖的动作放得更轻,“涂了这个,明天就不疼了。”
凰北焱委屈地啾了啾,却真没再乱动。只是把脸埋在他掌心,任由他涂药——药膏带着点清凉的疼,却又有股暖意在伤口处散开,舒服得他忍不住蹭了蹭梧涵舟的指尖。
“乖。”梧涵舟笑了笑,涂完药把他放在竹榻上,拿了床软乎乎的云棉草盖在他身上,“睡吧。”
凰北焱却没闭眼。他歪着头,看着梧涵舟收拾药桶的背影——这人的衣袍下摆还沾着崖底的湿泥,袖口也被药汤溅了点黑渍,却没顾上换,先忙着给他收拾。他忽然想起在人间时,梧涵舟为了给他买血叶果,在药铺等了两个时辰,连饭都没吃。
“啾。”他轻轻叫了声。
梧涵舟回过头:“怎么了?”
凰北焱往榻边挪了挪,腾出块地方,又用翅膀尖拍了拍——是让他也坐。
梧涵舟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他走过去,在榻边坐下,指尖揉了揉凰北焱的羽冠:“怎么?怕我跑了?”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梧桐捡了只凤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凰北焱啾了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才不是!是……是看他累了。
梧涵舟低笑,没拆穿他。只是靠着榻沿,陪他坐着。树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凰北焱轻轻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凰北焱忽然动了动。他挣扎着站起来,抖了抖羽毛——竟又开始凝聚灵力,似乎想化形。
“别化!”梧涵舟立刻按住他,“你灵力还没恢复,再化形要伤本源的!”
凰北焱却固执地挣开他的手,继续凝聚灵力。金红色的光芒从羽毛里透出来,亮得晃眼,只是不太稳,忽明忽暗的,显然很勉强。
“你干什么!”梧涵舟的声音沉了些,想强行打断他的灵力,又怕伤着他。
就在这时,凰北焱终于凝聚起足够的灵力——光芒散去时,他化出了半个人形:上半身是人,下半身还是凤凰的尾羽,金红色的羽毛拖在榻上,像条华丽的毯子。只是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嘴唇也没了血色,显然耗了极大的力气。
“你……”梧涵舟又气又急,刚想骂他,却见凰北焱抬起手,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是片金红色的羽毛,带着点微暖的灵力,正是他尾巴上最亮的那根。
“给……给你。”凰北焱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化形不稳的沙哑,“防……防身。”
梧涵舟愣住了。他捏着那片羽毛——暖得像团小火焰,还带着凰北焱的气息。他忽然想起在人间时,自己说过画皮妖的锁灵阵难破,凰北焱当时没说话,原来记在心里了。
“傻凤凰。”他的声音忽然有点哑,伸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怕碰着他的伤口,动作很轻,“我不用这个。你留着。”
“不……”凰北焱摇了摇头,把羽毛往他手里按了按,“你拿着。”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我怕你出事。”
梧涵舟的心猛地一揪。他看着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尾羽还在微微发颤,却固执地把最珍贵的护身羽毛塞给他,眼底的担忧藏都藏不住。他忽然想起这只凤凰从一开始就别扭得很:嘴上说着“本君才不稀罕”,却会在他受伤时急得炸毛;嘴上说着“谁要你管”,却会把最暖的羽毛给他。
“好。”他握紧了那片羽毛,指尖轻轻蹭过凰北焱的脸颊——温温的,带着点药汤的余温,“我拿着。你先变回去,别耗着灵力。”
凰北焱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金红色的光芒闪过,又变回了小凤凰的模样,缩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连尾巴尖都还搭在他攥着羽毛的手上。
梧涵舟抱着他坐了很久。窗外的天暗了,他却没点灯,就着月光看着怀里的小凤凰——羽毛被药汤浸得更亮,喙微微张着,睡得安稳。他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羽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第二日清晨,凰北焱是被饿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梧涵舟坐在石桌旁煮茶,石桌上摆着个陶碗,里面是些碎碎的灵米,冒着白汽,香得很。他立刻精神了,扑棱着翅膀飞到石桌上,用喙蹭了蹭梧涵舟的手腕。
“醒了?”梧涵舟笑着把他托起来,放在碗边,“刚煮好的灵米粥,温的。”
凰北焱低头啄了口——软糯糯的,带着点清甜,比天庭的琼浆还好喝。他忍不住又啄了几口,尾巴尖高兴地翘着。
“慢点吃。”梧涵舟拿了根干净的草茎,替他把沾在喙上的米粒弄掉,“没人跟你抢。”
凰北焱啾了声,却没放慢速度。他饿坏了——昨天泡药浴耗了不少灵力,早就空了肚子。
正吃着,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树枝断了。梧涵舟的眼神瞬间沉了,指尖一弹,片梧桐叶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窗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凰北焱吓了一跳,停下啄粥的动作,警惕地看向窗外。
“没事。”梧涵舟摸了摸他的羽冠,声音很轻,“去看看。”
他起身往窗外走,凰北焱赶紧跟上去,落在他肩上。
窗外的空地上躺着只灰毛小兽,被梧桐叶打晕了,脖子上还挂着个小小的竹筒。梧涵舟弯腰捡起竹筒,打开一看——里面是张卷着的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字:“龙女将至,速离。”
字迹娟秀,却带着点仓促的颤抖。
“龙女?”凰北焱在他肩上啾了声——是龙沅玟?她怎么会知道这里?还派人来报信?
梧涵舟捏着字条,眼神沉得像墨。他抬头往崖顶望了望——云雾缭绕,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往这边靠近,虽然还远,却带着龙族特有的威压。
“她怎么会知道……”凰北焱的声音有点发紧。除了龙族的死士,应该没人知道他在这。
“或许是画皮妖那边走漏了消息。”梧涵舟把字条捏碎,指尖的木灵之气涌过,将碎纸化为飞灰,“也或许……是有人故意引她来的。”
凰北焱的心沉了沉。故意引她来?是陷害他的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先别慌。”梧涵舟摸了摸他的羽冠,声音稳了些,“她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我们先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去哪?”凰北焱问。
“江南。”梧涵舟道,“镜花楼在江南,正好去查线索。而且江南水汽重,能掩住你的气息。”
凰北焱点了点头。只是心里有点空——刚在这树屋待得习惯了,忽然要走,竟有点舍不得。他低头看了看梧涵舟的手——那片羽毛还被他攥在掌心,暖得很。
“别担心。”梧涵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蹭了蹭他的喙,“等事了了,再回来。”
凰北焱啾了声,往他怀里缩了缩。
收拾东西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梧涵舟只拿了个药囊,装了些疗伤的药和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片凰北焱送的羽毛——他用根红绳串了,系在手腕上,藏在衣袖里。
“走吧。”他把凰北焱托在掌心,往结界边走。
刚走到结界边,凰北焱忽然想起什么,往树屋的方向啾了声——他的灵米粥还没吃完呢!
梧涵舟低笑一声,转身回树屋把陶碗拿了出来,递到他嘴边:“路上吃。”
凰北焱立刻高兴地啄了起来,一边啄一边往结界外走。阳光落在他金红色的羽毛上,亮得晃眼,连带着梧涵舟的心情也松了些。
结界的光膜在两人靠近时悄然分开,和上次一样,没费什么力气。凰北焱缩在梧涵舟掌心,一边啄粥一边往外看——崖底的雾散了些,能看见远处的青山,比刚来时鲜活多了。
“以后……还能回来吗?”他忽然低声问,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梧涵舟的脚步顿了顿。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小凤凰——喙上还沾着米粒,眼神却蔫蔫的,像只被丢弃的小猫。他伸手揉了揉他的羽冠:“当然能。这里是家,不是吗?”
家。
这个词像颗小石子,落在凰北焱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看着梧涵舟的侧脸,又看了看他手腕上藏在衣袖里的红绳,忽然觉得,只要跟着这个人,去哪都一样。
他往梧涵舟掌心蹭了蹭,把最后一口粥啄完,啾了声——走吧。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崖底的雾里。树屋静悄悄的,石桌上的药桶还在,竹榻上的云棉草叠得整整齐齐,只是少了那只炸毛的小凤凰和那个慵懒的身影,显得有些空。
只有窗外的巨梧还立着,枝叶在风里轻轻摇,像在等归人。
凰北焱缩在梧涵舟掌心,看着越来越远的悬崖,忽然觉得,所谓依赖,或许不是离不开某个地方,而是离不开某个人。哪怕前路有龙族追杀,有未知的阴谋,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
他悄悄用翅膀尖蹭了蹭梧涵舟的指尖,暖得很。
梧涵舟低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指尖轻轻回蹭了蹭。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远方江南的水汽,软得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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