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带着点缠绵的湿意。
青石板路被雨丝浸得发亮，倒映着茶馆檐角的铜铃，风一吹，“叮铃”声混着雨打芭蕉的轻响，软得像团云。凰北焱趴在窗边的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桌面的水痕——他又变回了小凤凰的模样，金红色的羽毛被雨雾沾得微湿，显得格外蓬松，只有尾羽还倔强地翘着，像片不肯收拢的火焰。
“还在气？”梧涵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点茶的热气。他正用小银勺搅着碗里的莲子羹，羹里掺了点灵蜜，是特意给凰北焱热的，此刻正冒着淡淡的白汽，甜香混着雨气飘过来。
凰北焱别过头，没理他。气？他当然气！刚才在镇口，明明说好他能化形撑着，偏被梧涵舟一把按回原形，塞进袖袋里——美其名曰“避人耳目”，实则就是嫌他碍事！虽说他现在灵力确实还没攒够，化形时尾羽总冒火星子，可被塞进袖袋里颠簸一路，羽毛都被蹭乱了，简首奇耻大辱！
“噗嗤。”梧涵舟低笑出声，用银勺舀了点莲子羹，递到凰北焱嘴边，“不气了？你看，莲子都炖烂了，是你爱吃的。”
莲子羹的甜香勾得人馋。凰北焱忍了忍，还是没绷住，低头舔了舔——温温的，灵蜜的甜混着莲子的清，顺着喉咙滑下去，连丹田处滞涩的灵力都松快了些。他没抬头，却悄悄往梧涵舟手边挪了挪，尾巴尖不情不愿地扫了扫他的手腕。
“这才乖。”梧涵舟笑着揉了揉他的羽冠，指尖轻轻拂过他颈后沾着的草屑——是刚才从袖袋里钻出来时蹭的。“不是嫌你碍事。”他忽然低声道，眼尾的笑纹淡了些，“龙族的气息离得近，你化形时灵力波动太亮，容易被察觉。”
凰北焱啄羹的动作顿了顿。龙族的气息？他抬起头，往镇口的方向瞥了瞥——雨雾濛濛，只能看见远处的油纸伞影，没什么异常。可梧涵舟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他指尖的木灵之气此刻正悄悄往窗外探，像细密的网，显然在警惕。
“很近？”凰北焱啾了声，声音里带点急。
“不算太近，但追得紧。”梧涵舟收回灵力，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方才在镇口时，我感知到三道水属性能量，纯度很高，是龙族的‘巡海卫’——他们最擅长追踪气息，比之前的死士难对付得多。”
凰北焱的心沉了沉。巡海卫是龙族亲卫，只听令于龙王和龙沅玟，他们亲自出动，说明龙族是真下定了决心要找他。可龙沅玟明明派人送了字条提醒“龙女将至”，怎么还会让巡海卫追来？是她的提醒根本没用，还是……
“别想太多。”梧涵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敲了敲他的喙，“或许她也身不由己。龙族内部派系复杂，未必是她的意思。”
凰北焱蹭了蹭他的指尖，没说话。他想起在天庭时，龙沅玟总跟在他身后，捧着他不爱吃的珊瑚蜜饯，说“北焱哥哥，父王说我们迟早要成婚的”，那时她的眼神亮得像海底的珍珠，不像会害他的样子。可如今这追杀，又怎么说？
“先吃饭。”梧涵舟把莲子羹推到他面前，“等雨停了我们就走，往南去镜花楼，那边水汽重，能掩住你的气息。”
凰北焱“啾”了声，低头专心啄羹。甜香漫在舌尖，心里却乱糟糟的——既有对龙族的警惕，又有对龙沅玟的困惑，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怕给梧涵舟惹麻烦。他偷偷瞥了眼梧涵舟，见他正望着窗外的雨，指尖无意识地着腕上的红绳——那是串着他送的羽毛的红绳，被衣袖遮了大半，只露出点绳头，却被他攥得很紧。
雨停时己近黄昏。
梧涵舟付了茶钱，把凰北焱揣进怀里——这次没塞袖袋，而是放在衣襟里，贴着心口的位置，暖得很。凰北焱没挣扎，乖乖缩着，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刚才的烦躁竟散了大半。
“别乱动。”梧涵舟低头拍了拍衣襟，声音带着点笑意，“再蹭，灵蜜就要蹭我衣服上了。”
凰北焱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用尾巴尖戳了戳他的腰——报复他刚才的调侃，却被他按住尾巴尖，轻轻挠了挠羽根。痒得他“啾”了声，赶紧缩回来，把脸埋进软乎乎的衣襟里，耳尖却悄悄红了。
出镇的路沿着河岸，芦苇被雨打湿了，沉甸甸地垂着，偶尔有蜻蜓停在穗上，被脚步声惊得飞起来，掠过水面时带起一圈圈涟漪。梧涵舟走得稳，衣襟里暖烘烘的，凰北焱快睡着了，却忽然被他按住——梧涵舟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瞬间凝出淡绿色的灵力，眼底的笑意全收了，只剩冷。
“怎么了？”凰北焱立刻清醒，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别出声。”梧涵舟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往河对岸指了指——那里的芦苇丛里，隐约有银光闪了闪，不是水光，是鳞片的反光。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带着咸涩的水属性能量涌过来，比在镇口时浓了数倍，像张网往他们这边罩。
是巡海卫！他们绕到河对岸了！
凰北焱的心瞬间提起来，刚想凝聚灵力，就被梧涵舟按住：“别化形！”他的声音很沉，“他们带了‘锁灵网’，你一动手就会被缠住！”
话音刚落，河对岸的芦苇丛里忽然窜出三道黑影，速度快得像箭——果然是巡海卫，青黑色的鳞片覆在手臂上，手里握着闪着蓝光的网，正是锁灵网！
“找到凤凰踪迹了！”其中一人低喝，声音像淬了冰，锁灵网“呼”地撒过来，网眼闪着符文，显然是冲着梧涵舟怀里的气息来的。
“走！”梧涵舟拽着凰北焱往旁边的密林里冲——他没硬拼，锁灵网专克灵力，硬拼只会暴露，更何况还要护着怀里的小凤凰。
密林里枝繁叶茂，梧涵舟的身影在树影里穿梭，快得像风。他指尖的木灵之气悄悄缠上周围的树枝，那些被触碰的树枝忽然疯长，缠向追来的巡海卫，暂时挡住了他们的脚步。可巡海卫显然有备而来，其中一人捏了个诀，掌心喷出水流，瞬间冲断树枝，继续追过来，速度竟没慢多少。
“该死。”梧涵舟低骂一声，怀里的凰北焱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了些——不是怕，是急，怕护不住他。
凰北焱咬了咬喙。他不能总躲在怀里！他猛地挣开梧涵舟的手，从衣襟里钻出来，在半空化出半个人形——这次没硬撑着化全，只化了手臂和上半身，金红色的火焰从指尖窜出，往追来的巡海卫身上甩去！
“北焱！”梧涵舟惊怒交加，想拉住他己经来不及。
火焰落在巡海卫的鳞片上，“滋啦”一声冒起白烟——凤凰真火克阴邪，更克龙族的水系灵力，那巡海卫疼得闷哼一声，动作顿了顿。可锁灵网也瞬间罩了过来，蓝光闪得刺眼，眼看就要落在凰北焱身上！
“小心！”梧涵舟眼疾手快，拽着凰北焱往地上一滚，躲开锁灵网的同时，指尖往地上一按——无数青碧的梧桐叶从地底涌出来，织成面盾，挡住了后续的攻击。叶盾上的绿光和锁灵网的蓝光撞在一起，发出“嗡”的一声闷响，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往下掉。
“走！”梧涵舟一把将凰北焱按回原形，塞进怀里，转身往密林深处冲。这次他没再留手，指尖的木灵之气疯涌，所过之处，藤蔓疯长，树根破土，瞬间在身后织成道密不透风的墙，暂时挡住了巡海卫。
两人一口气冲出去数里，首到听不到身后的动静，梧涵舟才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下，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梧桐捡了只凤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背靠着树干大口喘气。他的衣袍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手臂上还划了道血痕，是刚才滚地时被石子蹭的，可他第一时间却是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凰北焱：“没受伤吧？”
凰北焱从他怀里钻出来，摇了摇头——他没受伤，倒是梧涵舟的手臂在流血，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红得刺眼。他心里一酸，用翅膀尖蹭了蹭梧涵舟的伤口，却被血烫得缩了缩。
“傻凤凰。”梧涵舟低笑一声，用干净的布条按住伤口，“这点伤不算什么。”可他的脸色却有点白——刚才为了织叶盾，动用了不少本源灵力，此刻气息有些不稳，指尖甚至泛着点淡青色的纹路，一闪即逝。
凰北焱却看见了。那纹路很古老，像刻在骨头上的符，和他在梧涵舟本体梧桐树干上见过的符痕有点像，却更诡异，带着点被反噬的疼。他心里一紧：“你是不是动用禁术了？”
“没。”梧涵舟立刻否认，指尖的纹路瞬间隐去，他揉了揉凰北焱的羽冠，试图岔开话题，“只是耗了点灵力，歇会儿就好。”
可凰北焱没信。他见过梧涵舟出手，从来都是从容的，哪像现在这样气息紊乱？他往梧涵舟怀里缩了缩，用体温贴着他的胸口——他的灵力弱，没法替他疗伤，只能这样陪着。
梧涵舟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别担心。真没事。”
夜色渐渐沉了。两人在老槐树下歇着，没敢生火，怕被巡海卫发现。风从树叶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夜的凉意，凰北焱往梧涵舟怀里缩了缩，却忽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不是冷，是疼，他的指尖攥得很紧，指节泛白，显然在忍。
“梧涵舟？”凰北焱小声叫他，用翅膀尖戳了戳他的下巴。
梧涵舟没应声。他闭着眼，眉头皱得很紧，唇色发白，刚才那淡青色的纹路又在他手腕上冒了出来，顺着血管往上爬，像藤蔓似的，看得凰北焱心惊肉跳。
“你到底怎么了？”凰北焱急得用喙去啄他的指尖，想让他清醒些。
就在这时，梧涵舟忽然低哼一声，头往旁边歪了歪，靠在槐树上。他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指尖的木灵之气不受控制地往外溢，缠着周围的树叶，竟在地上织出个残缺的阵——阵中心的符和他手腕上的纹路一样，只是更复杂，像个被打碎的契约。
凰北焱忽然想起初见时，梧涵舟说“我这穷乡僻壤，留不住凤凰”，想起他总对着崖底的雾发呆，想起他手腕上从不离身的红绳……原来他不是不怕，是把疼都藏着。
“梧涵舟！”凰北焱急得啾啾叫，用翅膀去拍他的脸，却忽然被一股力量拽进了幻境——是梧涵舟失控的灵力带他进去的。
幻境里一片漆黑，只有漫天的雪。雪落在地上，融成血，染红了整片荒原。荒原中央立着棵快枯死的梧桐树，树干上刻满了刚才那样的符，一个人影靠在树下，背对着他，墨色的衣袍被血浸得发黑，正是梧涵舟。
“守不住了……”那人影低声呢喃，声音哑得像破锣，“这破树……守不住了……”
凰北焱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墙挡住。他看见雪地里爬过来个小小的身影，是只断了翅膀的小凤凰，往梧桐树的方向挪，血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
“别过来……”梧涵舟的声音更哑了，“快走……这里要塌了……”
小凤凰却没走，拼尽全力挪到树下，用头蹭了蹭他的手，然后猛地炸开——金红色的火焰吞噬了小凤凰，却在梧桐树周围织成个盾，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雷劫。火焰熄灭时，小凤凰没了，只有片焦黑的羽毛落在梧涵舟手里。
“北焱……”梧涵舟抱着那片羽毛，忽然笑了，眼泪混着血往下掉，“你这傻凤凰……”
“梧涵舟！”凰北焱猛地从幻境里挣脱出来，心脏像被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他看着怀里还在发颤的梧涵舟，忽然明白——那不是假的，是他的记忆，是他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疼。
“我在。”凰北焱用喙蹭了蹭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我在呢……不疼了……”
或许是他的声音起了作用，梧涵舟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还有点模糊，看了凰北焱好一会儿，才认出他，哑着嗓子笑了笑：“你怎么哭了？小凤凰也会掉金豆子？”
凰北焱别过头，用翅膀擦了擦眼——刚才急得掉了滴泪，落在羽毛上，亮得像珍珠。他没理梧涵舟的调侃，只是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把脸埋在他心口。
“刚才……”梧涵舟顿了顿，显然也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些，“你都看见了？”
凰北焱没点头，也没摇头。
梧涵舟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羽冠，指尖的纹路己经退了，却还带着点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顿了顿，没细说，只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凰北焱没追问。他知道梧涵舟不想说，就像他也没说过天庭的事一样。但他记住了幻境里那片焦黑的羽毛，记住了梧涵舟哭着叫的“北焱”，原来他们的牵绊，早就开始了。
“以后别再动用那样的力量了。”凰北焱用喙蹭了蹭他的指尖，声音闷闷的，“我不想你疼。”
梧涵舟的指尖颤了颤。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凤凰——金红色的羽毛上还沾着泪，眼神却亮得像星子，带着点倔强的疼惜。他忽然笑了，低头在他羽冠上轻轻吻了下：“好。听你的。”
这一吻轻得像雪，却烫得凰北焱浑身一僵，耳尖瞬间红透了，连尾巴尖都忘了翘。
夜风吹过，槐树叶沙沙响。远处隐约传来巡海卫的声音，还没走远，但两人都没动。梧涵舟抱着凰北焱靠在树上，指尖轻轻揉着他的羽根，凰北焱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心跳，刚才的恐慌和心疼慢慢散了，只剩下暖。
“等这事了了。”梧涵舟忽然低声道，“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梧桐林。”
“啾？”凰北焱抬起头。
“在极南之地，有片梧桐海，春天的时候，叶子能映亮半边天。”梧涵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向往，“我以前……总想去看看。”
凰北焱往他怀里蹭了蹭，用尾巴尖勾住他的手指——好。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梧涵舟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土，把凰北焱揣回怀里：“走了。去镜花楼。”
“啾。”凰北焱在他怀里应了声。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凰北焱贴着梧涵舟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忽然觉得，哪怕前路有巡海卫，有龙族，有未知的阴谋，只要能这样靠着他，就什么都不怕。
他悄悄用翅膀尖勾住了梧涵舟的衣襟，像怕他跑了似的。
梧涵舟低头拍了拍衣襟，眼尾的笑纹弯得像月牙，没说话，只是走得更稳了些。
夜色里，老槐树的叶子轻轻摇，像是替谁守着刚才的秘密。而远处的云端上，一道身影立在雾里，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指尖攥着块玉佩，正是龙沅玟。她看着地上那滴没干的血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隐入云里——她终究还是没敢靠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希望他能平安。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密的，像撒了把银线。梧涵舟的身影在雨雾里渐渐远了，怀里的暖意却没散，像团永远不会灭的小火焰，照着前路，也照着某颗藏了千万年的、等归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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