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晋天福三年，长安的暮春裹着刺鼻的焦糊味。
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车轮碾过前夜斗殴留下的血渍，将暗红色痕迹拖成蜿蜒的蛇形。
沈逸风缩在茶摊角落，粗布麻衣沾着灞河的泥浆，望着街心趾高气扬的契丹使团。使团十二辆马车皆覆黑绸，车辕上的狼头旗缀着锋利铜片，在风中翻飞时发出细碎的金铁相击声，惊得檐下家雀扑棱棱西散而逃。
"这位郎君，要算一卦么？"
沙哑嗓音惊得沈逸风攥紧怀中包袱。独眼老瞎子拄着刻满卦象的竹杖，浑浊眼球虽蒙着白翳，却精准"看"向他藏玉珏的位置。
茶摊老板突然摔碎茶碗，瓷片迸溅声里，沈逸风听见远处西市传来铜锣急响——那是当铺遇劫的信号。
三年前的记忆如烙铁般烫上心头。幽州城头，师父咳着血将河图剑塞进他手中，城墙外耶律德光的骑兵正将降卒的头颅垒成京观。"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那日，这玉珏就该出世了。"师父最后一句话被箭簇穿透胸膛打断，温热的血溅在剑鞘的龙纹上，化作永不褪色的暗红。
爆炸声撕破长空。西市方向腾起滚滚黑烟，夹杂着胡商惊恐的呼号。沈逸风拨开人群狂奔，怀中玉珏烫得惊人，布料己被灼出焦痕。街角酒肆的旗幡猎猎作响，上面"耶律"二字刺得他眼眶生疼——自石敬瑭认契丹为父，长安半数商号己改姓耶律。
"小郎君留步！"老瞎子枯瘦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掌心褪色的"离"卦纹与玉珏共鸣般发烫，"乾卦初九，潜龙勿用，可你这脉象..."话音戛然而止，三枚淬毒透骨钉穿透老人咽喉。沈逸风旋身挥出断剑，剑穗上系着的半块玉佩正是师父遗物，此刻竟渗出细密血珠。
追兵踏碎满地瓦当。为首的青铜鬼面人腰间弯刀刻满契丹文，每道纹路里都嵌着暗红碎屑。"交出玉珏，饶你全尸。"鬼面人开口时，数十只食腐甲虫从他喉间爬出，在青石板上织出诡异的图腾。
沈逸风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剑身，恍惚间看见幽州城破那日：师父浑身浴血护着河图剑，身后是被屠戮殆尽的同门，满城百姓被驱作"打草谷"的祭品。
断剑与弯刀相撞的瞬间，沈逸风瞳孔骤缩——鬼面人刀光里竟藏着《连山易》的卦象！玉珏的灼热几乎要将他肋骨烫穿，远处传来编钟碎裂的清响，那是天机阁遇袭的暗号。老瞎子临终前的卦象突然清晰：所谓残缺，原是暗示河图玉珏本就该与契丹秘术相生相克。
"以为这只是块藏宝图？"鬼面人撕下面具，露出半边腐烂的脸，森森白骨间蠕动着蛊虫，"当年石敬瑭割地时，就与我大辽定下血祭之约！"他挥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地上，青砖缝隙里钻出无数白骨手臂。沈逸风足尖点上飞檐，望着长安街头渐渐汇聚的黑袍人。
暮色天中，太极宫的鸱吻仿佛被血染红，燕云十六州的悲歌，终于要从幽州城墙，唱到这大唐故都的心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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