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暮色像是被血浸透的绸缎，沉甸甸地压在应天门的飞檐上。
楚昭然立在斑驳的城砖间，指尖抚过砖缝里残留的朱砂字迹——那是父亲二十年前在此处批注《平辽策》时留下的，如今早己褪色，却在暮色中泛起诡异的暗红。
风掠过他洗得发白的儒衫，卷起书页般的下摆，将洛水传来的呜咽声撕成碎片，混着空气中漂浮的腥甜铁锈味，首往鼻腔里钻。
三年前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那一个滂沱如乌墨泼洒人间的暴雨之夜，父亲在书房哆嗦着铺开了舆图，烛火将燕云十六州的轮廓染成腥红的血色。
"燕云一失，中原再无天险。"父亲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雷鸣，"石敬瑭这一跪，跪碎的何止是十六州的山河啊？！"话音未落，密探送来的急报上，赫然印着契丹狼头旗的暗纹。
此时此刻，楚昭然望着洛水翻涌的浊浪，仿佛又看见父亲临终前咳在《平辽策》上的血，将"收复"二字晕染得模糊不清。
"公子，洛水又浮尸了。"书童阿七的声音带着凄凉的哭腔。
河面漂来的尸体脖颈呈诡异的青紫色，腕间系着的红绳上，刺目的玄鸟图腾与教坊司发现的如出一辙。
楚昭然蹲下身，指尖擦过死者指甲缝里的金粉——这分明是波斯商人进贡给契丹的贡品，此刻却成了血月教杀人的标记。洛水泛着幽光，尸体的眼睛在水波中忽明忽暗，竟像是在盯着他。
夜幕降临时，河面突然如水沸一般激烈地翻滚起来。
无数惨白手臂破土而出，缠着水草的指尖抓向岸边，指甲缝里还嵌着破碎的周元通宝铜钱。
楚昭然猛地抖开祖传的《河朔边防图》，泛黄的绢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图上的朱砂笔迹渗出暗红，竟与水面浮现的阵纹完全重合。"是《西域禁经》里的噬魂阵..."他喉头发紧，想起苏御尘描述的天机阁机关——那些刻着周元通宝纹路的齿轮，此刻仿佛正在水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咬合声。
"儒生也懂堪舆？"阴冷女声自雾中传来。红衣女子赤足踏浪而来，发间缠绕的银蛇吞吐着信子，额间朱砂痣化作滴血的月轮。她抬手的瞬间，洛水凝成冰墙，墙上浮现出令人心悸的画面：周世宗柴荣暴毙的龙榻前，黑衣琴师的焦尾琴泛着幽蓝；幽州城破时，百姓被驱作"打草谷"的祭品，哀嚎声混着契丹国师的咒语；还有...还有父亲在书房临摹《西域禁经》的背影。
楚昭然浑身发冷，手中的《平辽策》簌簌作响。他突然想起沈逸风说过的卦象，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可此刻他面对的，分明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咬破舌尖，他将心头血滴在残页上，泛黄的纸页突然无风自动，显露出父亲用密文写下的批注："七星灯灭，龙脉倒悬，唯有以儒心正气破之。"颤抖着解下腰间玉佩，那是柴荣亲赐的信物，此刻在掌心烫得惊人。
当玉佩红光撞上冰墙的刹那，洛水深处传来远古巨兽的嘶吼。红衣女子放声大笑，银蛇窜向他咽喉："当年石敬瑭割地，你父亲可是出了大力呢！不然契丹国师的巫术，怎会如此轻易破了渝关？"
此时楚昭然眼前炸开了白光，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儿时撞见父亲与神秘人密会的场景、书房暗格里藏着的契丹文书、还有母亲临终前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家族世代相传的"忠君报国"，竟是沾满鲜血的谎言。
剧痛袭来时，楚昭然突然想起师父的教诲："儒者之勇，不在匹夫之怒，而在明心见性。"他猛地将《平辽策》按在冰墙，以儒家浩然正气为引，竟在洛水之上凝聚出北斗七星的虚影。
冰墙轰然倒塌的瞬间，他在漩涡中抓住半块刻着西夏文的青铜镜——正是叶星辰在鬼市获得的那枚。镜面映出他染血的脸，眼神中却燃起从未有过的清明。
洛水复归平静时，楚昭然瘫坐在泥泞里。掌心的青铜镜映出对岸的洛阳城，万家灯火中藏着无数秘密。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却混着隐约的梵唱——那是玄奘禁经里的封印咒文，此刻竟在血月教手中。他握紧残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这场收复燕云的棋局，自家才是最致命的那颗暗子。而他，注定要亲手撕开家族百年的谎言，在这乱世中走出一条真正的"平辽"之路。
(http://www.220book.com/book/6HH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