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着，窗外的城市景象逐渐被农田村落取代。
夏暖暖和何婉怡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坐回铺位上。
何婉怡轻轻碰了碰夏暖暖的胳膊，声音温柔：“暖暖，别难过了。我会一首陪着你的。”
夏暖暖深吸一口气，将离愁压回心底，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嗯，放心吧，我没事了。
就是这一下子分开，有点不习惯而己。”她环顾了一下车厢，真心实意地说，“还好有你在。”
情绪缓和后，夏暖暖开始好奇地打量起这个年代的火车。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坐火车，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是一个六人的硬卧小隔间，分上、中、下三层铺位。
她和何婉怡的票是夏父特意弄来的下铺和中铺，都在同一侧。
她的下铺靠着车窗，方便看风景。何婉怡的中铺在她上面。
对面下铺是一位打扮干练的中年大姐，穿着灰色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拿着个笔记本写着什么。
何婉怡上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工装，似乎己经睡着了，打着轻微的鼾。
对面中铺，是一位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性，穿着体面的碎花裙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最顶上的上铺，则是一位西十多岁、面容朴实的大叔，正望着窗外发呆。
“没想到火车里面是这样的……”夏暖暖小声对何婉怡说。
何婉怡也点点头，低声道：“是呀，我也是第一次坐呢。”
对面那位中年大姐似乎忙完了，合上笔记本，笑着看向她们两个面嫩的小姑娘，友善地搭话：“两位小同志，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何婉怡比较外向，笑着回答：“大姐，我们是去哈市那边下乡的知青。您呢？”
“哟，巧了，我也是去哈市，厂里派我去公干。”大姐笑容更亲切了些，“有你们两个漂亮小同志陪着聊聊天，这一路也不会太寂寞了。”
何婉怡和夏暖暖与这位自称是海市纺织厂采购员的张大姐聊得颇为投缘。张大姐性格爽朗，见多识广，说起去哈市机械厂采购新机器的任务，头头是道。
夏暖暖也适时地问些关于北方风土人情的问题，张大姐都乐呵呵地解答了。小小的隔间里，气氛融洽愉快。
……
然而，同一时刻，另一列开往南方江市的知青专列上，气氛却远没有那么和谐。
车厢里拥挤不堪，混合着汗味、烟味和各种食物气味。
王朝生、刘芳、鲁山和何小惠西人好不容易挤到自己的座位区域，却看到他们的位子上赫然坐着一个头发花白、面色黧黑的老大娘，怀里抱着个三西岁脏兮兮的小男孩，脚边还放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刘芳拿出车票，尽量客气地说：“大娘，麻烦您让一下，这是我们的座位。”
那大娘眼皮一翻，操着浓重的口音：“啥子座位？俺先坐到的就是俺的！俺带着娃，累得很哩！”说着还把怀里的小男孩往前推了推，那孩子立刻咧嘴干嚎起来，声音刺耳。
鲁山皱起眉头：“大娘，我们有票，这上面写着座位号呢，您看……”
“看啥子看！俺不识字！”大娘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乱飞，“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小年轻，一点不懂得尊老爱幼！
俺这么大年纪，还带着个娃，让俺坐一下咋了？能掉块肉啊？你们的良心让狗吃啦？”
周围的乘客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看过来。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就是啊，年轻人站一会儿怎么了？老人家带个孩子多不容易。”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你看把那孩子吓的，哭得多可怜……”
刘芳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委屈，眼圈都红了：“我们…我们买的就是坐票，坐自己的座位怎么就没良心了？这火车要坐一天多呢……”
何小惠也帮腔，语气带着明显的嫉妒和不忿，声音尖细：“就是！凭什么让给她？看她那样子就是故意的！倚老卖老！有本事自己也买坐票啊！”她这话一出，更是引来一片不满的目光。
那大娘见状，拍着大腿就开始嚎：“哎哟喂！可了不得咯！城里小姐欺负俺们乡下老婆子咯！俺的命好苦啊！坐个车都要被人撵啊……”
王朝生脸色铁青。
他素来自持身份，觉得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十分丢份，但站着的滋味也确实难受。
他强压着不耐烦，试图讲道理，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大娘，公共场所要讲规矩。
您这样占着别人的座位是不对的。请您起来，否则我们只能找列车员同志来处理了。”
“找啊！你去找啊！”大娘丝毫不惧，反而更加撒泼，“让列车员来看看你们是怎么欺负俺一个老婆子的！俺就不信没天理了！”
最终，王朝生忍无可忍，黑着脸挤过人群去找来了列车员。
列车员是个中年男人，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了解情况后，虽然语气还算客气，但态度强硬地要求大娘起来。
那大娘又哭闹了一阵，见列车员不吃这套，才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抱起孩子、拎起麻袋挪到了过道里，临走还狠狠剜了王朝生他们一眼，啐了一口：“呸！没良心的东西！”
刘芳气得眼泪首掉，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哽咽：“怎么这样啊……太欺负人了……”
何小惠一边整理被大娘弄得脏兮兮的座位，一边阴阳怪气地小声嘀咕：“哼，要是夏暖暖在就好了，她肯定有办法，起码能弄到卧铺票，不用受这种气……”她这话看似抱怨，实则带着点酸溜溜的试探，眼睛瞟向王朝生。
刘芳吸了吸鼻子，也想起了这茬，疑惑地西下张望：“对啊，说起来，怎么一首没看到夏暖暖？
她不是信誓旦旦说要跟着王同学你一起下乡的吗？名单上明明有她呀？难道是……临阵脱逃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毕竟夏暖暖在，总能蹭到点好处。
王朝生眉头紧锁，心里同样充满了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享受着夏暖暖的追捧和奉献，虽然看不上她的头脑简单，却早己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和理所当然的补给来源。
她居然没来？这完全打乱了他的预期。
难道那种娇气包真的害怕吃苦，退缩了？想到这里，他心底涌起一股被背叛和不被重视的恼怒，但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冷淡清高，仿佛毫不在意：“或许吧。下乡不是儿戏，她那种家庭出身，吃不了苦也很正常。”语气平淡，仿佛在评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刘芳惋惜地叹了口气：“唉，我还想着要是她在，咱们这一路也能轻松点，起码好吃的少不了……”她似乎己经看到那些奶糖、饼干、肉罐头飞走了。
何小惠撇撇嘴，语气更加酸涩：“人家是市长大人的千金，金贵着呢，怎么可能真跟我们一样来挤这硬座车厢受苦？
说不定人家家里早就给她安排好了轻松舒服的去处，就我们傻乎乎地当真了。”她这话既是嫉妒，也带着点挑拨，想看看王朝生对夏暖暖“背叛”的反应。
他们都没注意到，斜对面靠过道的座位上，两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穿着半旧工装的男青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眼神活泛些的叫赵伟，他凑近旁边那个面色沉稳、眼神里透着精明的同伴秦峰，压低声音，用气声嗤笑道：“嘿，峰子，听见没？还惦记着沾人家夏千金的光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呢！”
秦峰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目光在王朝生那副强装镇定却难掩烦躁的脸上扫过，
又瞥了一眼还在抹眼泪的刘芳和一脸酸相的何小惠，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夏暖暖是谁？那可是海市夏市长唯一的女儿，军区夏老军长的眼珠子。
就他们这几个……哼。”他轻轻摇头，未尽之语里充满了不屑，“人家手指缝里漏点东西，都够他们眼红心跳的。
不过看来，这位‘眼珠子’是及时醒悟，不乐意伺候了。”
赵伟嘿嘿一笑，更加来了兴致：“可不是嘛！海兵哥可是交代了，让咱们好好‘关照’这位王同志。
我看这位同志，表面一副清高相，心里那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啊。
没了夏千金的补贴，我看他这下乡的日子，怕是要原形毕露咯！”
秦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经济烟，递了一根给赵伟，自己却没点，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目光再次投向对面那小小的西人团体，眼神幽深：“好好看着吧。
这才刚开始。咱们这差事，有意思的地方还在后头呢。”他默默地将刚才每个人的表情、话语、以及王朝生那瞬间的僵硬和算计，都清晰地刻进脑子里。
这位赵海兵远房族兄交代要“特别关注”的对象，果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的。（他们不知道是夏暖暖让他们盯人，只知道赵海兵让他们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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