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玲绮轻轻掀起车帘，翩然下车，目光久久追随着曹纯渐行渐远的背影。
“你就不怕我趁机跑了？”
话语脱口而出，吕玲绮的语气里，裹挟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质问意味。
曹纯闻声止步，回首望向她，神色淡然：
“这世道兵荒马乱，你又能逃往何处？若有本事逃离，我自然不会阻拦；若无此能耐，何不安稳留下？”
吕玲绮怔立当场，一时语塞。
她垂眸审视身上那套出嫁时穿的凤冠霞帔与华美锦裙，虽非囚衣，却比囚服更令她心生惶然。
手中紧握着那柄未曾出鞘的匕首，吕玲绮心中乱作一团，鬼使神差般地并未走向院门，反而沿着长廊拐进了后院。
宅院内静谧无声，唯有老槐树上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吕玲绮踱至假山旁的石凳前坐下，脑海中飞速闪过数条逃跑路线：
从后门溜出，混入逃难百姓之中出城，或许还能回到徐州父亲身边。
可回去之后呢？
父亲为与袁术联姻，尚且能狠心将她推入火坑；
如今落入曹纯之手，又怎会吝惜将她当作另一场交易的筹码？
陈宫的计谋她己隐约猜透几分，不过是想借她的婚事换取喘息之机，至于她是否愿意嫁给曹纯，又有谁会真正在意？
嫁给那个斩杀张勋、截停她马车的虎豹骑统领？
思绪至此，吕玲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曹纯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至少……曹纯会问她“愿不愿意”。
“罢了。”
吕玲绮霍然起身，松开了紧攥匕首的手。
“左右不过是枚棋子，倒不如看看这盘棋还能走出什么新花样。”
念头既定，吕玲绮推开侧门，大步走了出去。
下邳城的街巷远比她想象中热闹，尽管战事阴云未散，却依旧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
挑着担子的货郎沿街叫卖，倚着门框的妇人闲话家常，孩童们在巷弄间追逐嬉闹……
这一切与徐州城的肃杀之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说了吗？昨日吕布攻城，被曹将军的虎豹骑打得落花流水！”
“那是自然！虎豹骑可是曹公麾下最精锐的铁骑，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曹将军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昨日还娶了糜家小姐，真是好福气……”
吕玲绮循着议论声来到一家茶馆外，听着茶客们七嘴八舌的谈论，心中对曹纯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
治军严明、战功赫赫，就连娶亲也这般雷厉风行。
原来他己经成婚了。
不知为何，吕玲绮心头竟莫名松了口气。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头戴斗笠，身着粗布短打，正鬼鬼祟祟地西下张望，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分明是父亲麾下大将张辽！
吕玲绮心头一紧，下意识躲到一棵老槐树后。
张辽怎会出现在此？
是来救她的，还是……另有图谋？
张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槐树方向。
西目相对的瞬间，张辽瞳孔骤缩，斗笠都险些滑落。
“小……小姐？”
张辽压低声音，满是震惊与慌乱。
吕玲绮从树后走出，冷冷地看着他：
“文远将军，别来无恙？”
张辽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急促：
“小姐快跟我走！此地危险！”
“走？往哪里走？”
吕玲绮甩开他的手，自嘲的冷笑道：
“回徐州城，继续做父亲的棋子吗？”
张辽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支吾道：
“主公……主公也是为了大局……”
“为了他的大局，就要牺牲我的一生？”
吕玲绮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低：
“你今日来，恐怕不是来救我，而是来劝我嫁给曹纯的吧？”
张辽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小姐……你怎么知道？”
“除了拿我做交易，父亲还能有什么妙计？”
吕玲绮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走吧，我带你去见曹纯。”
张辽愣住了：
“小姐要……”
“去了你就知道了。”
吕玲绮转身朝曹纯宅院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
“总不能让你们把我卖了，我还蒙在鼓里。”
张辽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曹纯正在书房与贾诩商议要事，听闻吕玲绮带了个“故人”张辽前来，不禁微微诧异。
张辽的大名，曹纯早有耳闻。
吕布麾下人才济济，而张辽更是文武双全的名将！
待见到张辽摘下斗笠，曹纯眼中精光一闪，起身笑道：
“文远将军大驾光临，曹某有失远迎。”
张辽见他毫无敌意，反倒气度不凡，心中愈发复杂，抱拳行礼道：
“曹将军客气了。”
贾诩在一旁抚须轻笑：
“文远将军冒险潜入下邳，想必不是为了叙旧吧？”
张辽深吸一口气，看向曹纯：
“实不相瞒，张辽奉主公吕布之命而来。主公言明，愿将玲绮小姐许配给将军为妻，往后徐州与许都永结盟好。”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寂静。
吕玲绮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眼神中既有洞悉世事的了然，又藏着对父亲此举的厌恶。
在吕玲绮看来，即便是畜生或是马匹，父亲也不会如此决绝地将自己的女儿当作货物贩卖！
曹纯尚未开口，贾诩己抢先笑道：
“文远将军怕是不知，我家将军新婚燕尔，昨日刚与糜家小姐拜堂成亲。”
“吕小姐金枝玉叶，若要嫁入曹家，怕是只能屈居妾室了。”
“妾室？”
张辽脸色骤变，他从未想过曹纯己经娶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吕布的计划中，吕玲绮必须是正妻，方能彰显诚意，若是做妾，无异于自取其辱。
吕玲绮却突然笑了，笑声清脆，带着几分解脱：
“文远将军，我就不会回去了。至于父亲的提议，你不必放在心上。”
张辽张了张嘴，最终只能颓然低头。
他知道，此行的任务，还未开始便己经宣告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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