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吕玲绮那句“不会回去”，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张辽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张辽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得脸颊发烫，背后沁出冷汗。
主公吕布的计策中，吕玲绮必须是正妻，这是结盟的基石，是吕布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可如今，这位金枝玉叶般的小姐，竟当着曹纯的面，决定不再返回徐州城，只为留在下邳。
这己经完全脱离了她父亲吕布的掌控！
感受着现场诡异的气氛，曹纯会心一笑，道：
“不知吕小姐，有何才能？”
“小姐……她……”
张辽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却被吕玲绮冷冷打断：
“我自幼跟随父亲习武，深得父亲神鬼剑法真传！”
闻声曹纯不由得眼前一亮！
据传闻，人言吕布有鬼神之力，想不到她的女儿竟也习得了他的鬼神剑法！
吕玲绮抬眸看向张辽，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只剩一片沉静：
“我父亲的心意，我懂。可我也想活出我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畜生一样，被卖来卖去！”
张辽一脸错愕的看着吕玲绮那张写满倔强的脸，突然明白，这位小姐是铁了心要与她父亲吕布划清界限。
张辽肩负的使命，从根子上就己经塌了。
借联姻联盟曹营，借曹纯之手除掉刘备，稳固徐州？
如今连最关键的“联姻”都成了笑话，后续的话，他哪里还说得出口？
曹纯始终含笑看着这一幕，仿佛早己料到一般。
他转头对贾诩递了个眼色，随即对张辽道：
“文远将军远道而来，想必还未见过我虎豹骑的营盘？左右无事，不如随我走走？”
张辽茫然点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想立刻告辞，返回徐州向吕布复命，可双脚像灌了铅似的，竟挪不动半步。
张辽知道，自己己落入一种微妙的境地。
既无法完成使命，又找不到脱身的理由，只能像个木偶似的，被曹纯牵着走。
吕玲绮紧随其后，路过张辽身边时，她脚步微顿，低声道：
“文远将军，不必再为我父亲的事费心了。”
张辽喉结滚动，终是化作一声长叹。
虎豹骑的营地就扎在下邳城内的演武场，远远望去，黑色的帐篷连绵起伏，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营门处，两名虎豹骑卫士左手持盾牌，右手按在刀柄上，站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见了曹纯，也只是沉声行礼，不见半分谄媚。
“这里的每一个士兵，最低也是其他部队里的百人将。”
曹纯边走边介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豪，
“能进虎豹骑，靠的不是关系，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张辽放眼望去，只见营区内秩序井然，巡逻的骑士纵马而过，马蹄声虽急，却不闻半分喧哗；
他从军多年，见过董卓的西凉铁骑，也熟稔吕布麾下的并州狼骑，自认为也算见识过精锐。
可眼前的虎豹骑，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将悍勇与纪律完美融合的力量，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精锐”二字。
“这边是马厩。”
曹纯领着他们走到一处围栏前。
围栏内，数千匹战马正在悠闲地甩着尾巴，其中大半是神骏的西凉良驹。
有的通体乌黑，鬃毛如瀑；有的枣红似火，肌肉贲张；更有几匹白马，神似传说中的天马，正昂首嘶鸣，声震西野。
“这些马，日均食豆粕三斤，饮洁净泉水，每三日必刷拭一次，马蹄铁更是每日检查。”
曹纯指着一匹黑马道，
“那是张绣营中的千里驹，如今是我麾下一个什长的坐骑。”
张辽瞳孔骤缩。
他太清楚一匹好马对骑兵意味着什么。
吕布的赤兔马之所以能成为天下第一，不仅因其神骏，更因日常养护耗费巨大。
可虎豹骑竟能让普通什长都骑上这般良驹，这般手笔，这般待遇，别说吕布军，放眼天下诸侯，怕是也只有曹军能做得到。
“将军！”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名脸上带疤的督尉牵着一匹刚洗刷干净的枣红马走过，见了曹纯，立刻单膝跪地：
“将军，这匹战马连日以来，不思进食，只怕是．．．有些病了。”
“我们虎豹骑中跟有经验丰富的军医。”
曹纯悠悠的道：
“战马有什么问题，军医一眼就能看出来。”
“记住！马是弟兄，不是工具！”
“诺！”
督尉高声应道，起身时，看向那匹枣红马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对待同袍的珍视。
张辽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吕布军中的战马，胜仗时或许能得些精饲料，一旦战事吃紧，便只能啃枯草，甚至有士兵为了赶路，活活累死战马。
同样是骑兵，同样是战马，待遇却天差地别。
“文远将军觉得，我这虎豹骑如何？”
曹纯突然转头问他。 张辽张了张嘴，想说些场面话，却见曹纯眼中闪烁着真诚的期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辽深吸一口气，拱手道：
“锐不可当，天下无双。”
这八个字，张辽说得无比沉重。
他想起吕布反复无常，想起陈宫的算计，想起自己多年来追随吕布，虽屡立战功，却始终漂泊无依，像无根的浮萍。
而眼前的虎豹骑，有严明的军纪，有精良的装备，有体恤下属的主将，更有曹操这棵大树可靠。
这正是他内心深处，隐隐渴望却不敢言说的归宿。
可他是吕布的部将啊。
从丁原到董卓，再到如今的吕布，他早己习惯了“忠诚”二字的重量。
哪怕吕布有万般不是，他也从未想过背叛。
可看着虎豹骑将士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看着曹纯从容不迫的气度，张辽的心脏像是被两只手拉扯着，一边是多年的袍泽情谊与君臣名分，一边是眼前触手可及的光明前程。
张辽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吕玲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默默的跟着曹纯的身边。
俨然把自己定位成为了曹纯身边的一位贴身侍卫。
吕玲绮走到一匹白马旁，轻轻抚摸着它光滑的脖颈，声音轻柔却清晰：
“在这里，至少不会被当作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张辽猛地抬头，对上吕玲绮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了然。
张辽突然觉得，自己比这位决意留下的小姐，还要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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