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书房内，空气沉滞得如同暴雨前的闷夏。往日焚着的名贵檀香似乎也失了韵味，只余下灰烬的枯索。紫檀木大案上，凌乱堆叠的账本卷册几乎淹没了精致的文房西宝，一张张单据像是不祥的枯叶，散落其间。
赵老爷枯坐在太师椅上，往日保养得宜、红润油亮的面皮仿佛一夜之间塌陷了下去，泛着一种缺乏血色的青灰。他一根手指神经质地、无声地反复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目光却死死盯着在摊开的最新账册上，那上面的数字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得他眼仁发痛。
账房先生垂手躬身立在下方，不敢靠得太近，亦不敢离得太远。他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也顾不上去擦，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刚用干涩的嗓子报完近月的收支概要。
"老爷，"账房先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容小人再禀一遍总数。自上月以来，府上为应对...应对风雨行，两线支用，共计...共计投入现银七千两整。"
这个数字让赵老爷的呼吸骤然一滞。七千两。这不是账面上的流水，是实实在在从银库里搬出去的现银。
"其中，"账房先生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忏悔，"为垄断药材，收购茯苓、金疮草、天麻等项，己支现银两千两。库房现己堆塞不下，且...且部分药材开始褪色发软，若再不出..."
赵老爷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两千两！换回来一堆正在变质的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另一项，"账房先生咽了口唾沫，艰难道，"皮货行那边，按您的吩咐，为压制零散皮贩，咱们将所有皮料定价均压至成本以下，售出一张即亏蚀一份。一月来，为维持此低价，己...己贴补进去现银整五千两。"
五千两！
赵老爷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账房先生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尤其是...针对城西苏家那个小皮货铺，咱们的人日夜盯着，他们但凡挂出什么货，咱们立刻就挂更低三成的价...光是这一项，就...就占了大头。"
这话像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赵老爷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是啊，五千两！其中大半都是为了碾死那只微不足道的蚂蚁——那个靠着一点祖传手艺、竟敢收留他赵家逃奴、可问暴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还敢跟他赵家作对的苏家！想到苏老头那倔强又绝望的眼神，想到苏姚那丫头居然敢跑去帮陈玄戈，赵老爷的牙根就咬得发酸。这五千两，每一两银子烧出去，都该让苏家的日子更难过一分！这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但这快意旋即被更大的空虚和恐慌吞没——代价太大了。
账房先生觑着他铁青变幻的脸色，硬着头皮补充道："七千两现银支出后，账上…账上能随时动用的活钱己不足千两。铺子里日常流水，支应府上用度和伙计们的月钱尚可，但若要再维持这两边的…的贴补，怕是…怕是下个月就难以为继了。药材那边还需现银收货，皮行这边更是卖得越多，贴得越多…"
"滚出去。"
赵老爷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账房先生如蒙大赦，几乎是踮着脚尖倒退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房门。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赵老爷瘫在太师椅里，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精美的藻井。七千两白银！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可爱的、沉甸甸的银元宝，是如何像流水一样从自家的银库里奔涌而出，一部分化作库房里那堆正在缓慢腐败的草木，另一部分则干脆化作青烟，消散在打压对手的无形战场上，尤其是为了碾死苏家而燃起的那把大火。
风光虽还在，体面也尚能维持，但他清楚地感觉到，赵家这具庞大身躯的血液——那些赖以生存和运转的活钱，正在被迅速抽干。双线作战的代价竟如此惨烈！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同时开着两个闸口疯狂放水的蠢货，眼睁睁看着水库就要见底，却不知道该如何止住任何一个。而其中一个闸口，竟是为了淹死一只蚂蚁而开的！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愤怒，如火山一般在他心中喷涌而出。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这令人痛心疾首的局面，竟然是由那个微不足道、他甚至可以轻易将其捏死的小人——陈玄戈所造成的！
这种巨大的荒谬感，就像一股洪流，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牙齿紧紧咬着，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要将这无尽的愤恨都咬碎。
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苏家知道厉害，走着瞧吧！他定要让苏家破产，让他们哭着求着把女儿嫁入赵家，而且只能当妾室！而那个可恶的陈玄戈，他绝对不会放过，一定要让他在风雨镇变得一无所有，如同一条死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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