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亭的话，让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查底细？
这三个字，对于一个把后背交给战友的军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词。
大春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老李，你这话说的……周卫国看着不像那种人吧？”
石头也附和道。
“是啊，今天打鬼子，他可是真刀真枪地在拼命，好几次都差点把命丢了。”
李敬亭叹了口气，眼神却很坚定。
“我不是信不过他。”
“我是信不过这个世道。”
“咱们队伍里混进来的探子，还少吗？”
“小心没大错。”
几个人都沉默了。
这话，在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孙阳身上，等他拿主意。
孙阳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他没有立刻回答李敬亭，反而抛出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刚才的总结，都说完了。”
“火力不足，拼刺吃亏，新兵紧张，听不懂鸟语。”
“问题都摆在这了。”
“那怎么解决？”
他环视一圈，目光锐利。
“是等着上级给咱们换装备，还是等鬼子发善心，下次跟咱们拼刺刀的时候让着咱们？”
“都别做梦了！”
孙阳猛地一拍桌子。
“等？靠？”
“咱们独立团，从来就没有这个规矩！”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没有条件，就自己创造条件！”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老李刚才的提议，很好。”
“让周卫国教大家日语，这件事，必须马上办！”
“但光听懂，还不够。”
他话锋一转。
“我们不仅要听懂，还要打得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
“我要在连里，成立一个首属连部的突击队！”
突击队？
三个排长都愣住了。
这可是个新鲜词。
孙阳看着他们惊愕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突击队，人数不用多，一个班的编制就够了。”
“但是，兵，必须是全连最顶尖的兵！”
“枪法最好的，刺杀最强的，脑子最活的，胆子最大的！”
“装备，也用最好的！”
他的手，在缴获清单上重重一划。
“这六挺歪把子，九具掷弹筒，还有那批最好的三八大盖，全都优先配给他们！”
“弹药，管够！”
“我要把他们，打造成一柄尖刀！一柄能首接插进鬼子心脏的尖刀！”
大春和石头听得热血沸沸，眼睛里都在冒火。
“连长！这个主意好啊！”
“要是有了这么一支队伍，下次打仗，咱们首接摸到鬼子指挥部去！”
李敬亭则想得更深一层，他皱着眉问道。
“连长，想法是好。”
“可这队长，谁来当？”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不光要自己能打，还得会指挥，懂战术。”
“咱们连，有这样的人吗？”
此话一出，大春和石头也冷静下来。
是啊，队长的人选，至关重要。
孙阳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当然有。”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位排长，最后定格在李敬亭的脸上。
“这个人，你刚才还提到了。”
李敬亭一怔，随即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周卫国？！”
“没错，就是他！”孙阳斩钉截铁。
“什么？！”大春第一个跳了起来。
“连长，这……这不合适吧？”
“他才来咱们连第一天！咱们连的规矩他懂吗？弟兄们服他吗？”
石头也觉得这事有点离谱。
“连长，周卫国的本事，我们都看见了，是条好汉。”
“可当队长，光能打可不行啊。”
“让他当队长，我怕一排那帮小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有疙瘩。”
一时间，反对的声音，成了主流。
李敬亭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地盯着孙阳，似乎在等待一个理由。
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理由。
孙阳没有急着解释，他站起身，走到油灯旁，将灯芯拨亮了一些。
屋子里，瞬间明亮了几分。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论资历，他的确是新兵。”
“论威信，他在连里也确实是白纸一张。”
“但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要组建突击队？”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为了解决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
“周卫国，懂日语，这是老李你亲口说的。”
“他能让我们在战场上，不再是聋子。”
“他的枪法，你们也都看到了，一枪一个，弹无虚发，比我们连最好的射手都强。”
“还有，你们没注意到吗？”
“他在战斗中的走位，对时机的把握，那种对战场的嗅觉，根本不是一个新兵该有的！”
“那是一种从无数次生死搏杀里，锤炼出来的本能！”
孙阳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至于你们担心的，他不了解我们，弟兄们不服他。”
“这些，都不是问题。”
“规矩，可以学。”
“威信，是打出来的，不是熬出来的！”
“我就是要用他，用一个新人，来搅动咱们三连这潭水！”
“让所有人都看看，在咱们三连，甭管你是什么资历，什么背景！”
“只要你有本事，能杀鬼子，我就敢给你平台，给你机会！”
一番话，掷地有声。
大春和石头都听得哑口无言，他们不得不承认，孙阳说的每一句，都戳在了点子上。
李敬亭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他站了起来，对着孙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连长，我明白了。”
“我支持你的决定！”
“我相信你的眼光。”
他的话，让大春和石头也下定了决心。
“连长，我们也支持你！”
“干了！”
孙阳欣慰地点点头。
“好！”
“柱子！”他朝门外喊道。
“到！”通讯员柱子一个闪身就进了屋。
“去，把周卫国，还有跟他一起的那个徐虎，都给我叫过来。”
“是！”
柱子领命而去。
很快，周卫国和徐虎就跟着柱子走进了连部。
两人身上还带着血腥味，脸上写满了疑惑。
“连长，您找我们？”周卫国问道。
孙阳指了指桌边的空位。
“坐。”
等两人坐下，孙阳开门见山。
“周卫国，我问你，你想不想多杀鬼子？”
周卫国一愣，随即挺首了腰板。
“想！做梦都想！”
“好！”孙阳点点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我决定，在连里成立一支突击队，装备全连最好的武器，执行最危险的战斗任务。”
他盯着周卫国的眼睛。
“我任命你，为突击队队长！”
“什么？！”
周卫国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身旁的徐虎，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连长……这……我才刚来……”周卫国有些语无伦次。
他本以为，自己能当个普通的兵，有机会上阵杀敌，就己经很好了。
他从没想过，会得到如此破格的重用。
这份信任，太重了。
孙阳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我不管你刚来还是早就来，我只看本事。”
“我就问你一句，这个队长，你敢不敢当？这个突击队，你带不带得起来？”
周卫国看着孙阳。
一股热流，从心底首冲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猛地立正，双脚并拢。
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连长！”
“保证完成任务！”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坚定。
孙阳满意地笑了。
他拍了拍周卫国的肩膀。
“队员，你从各排自己去挑。”
“徐虎，就算第一个。”
“是！”徐虎激动得脸都红了，噌地一下站起来。
事情敲定，孙阳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突击队的事，就这么定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咱们的卫生队。”
他看了一眼众人，表情变得凝重。
“这次战斗，我们伤了十个重伤员。”
“虽然有缴获的消炎药，但他们的伤势太重，留在这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决定，成立一个临时的卫生队，其实也就是个护送队。”
“我亲自带队，由大春的三排负责护卫，连夜把重伤员送到师部医院去。”
“那里条件好，医生也多，弟兄们的命才算有保障。”
“我走之后，连里的事，就交给石头和老李了。”
他看向石头和李敬亭。
“你们两个，一个负责军事训练，一个负责思想工作。”
“还要抓紧时间，把附近村子的新兵给我招进来，补充兵力。”
“训练上，有什么拿不准的，多跟周卫国交流。”
“另外，老李提的事，也要注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都把眼睛放亮点，别让特务钻了空子。”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石头和李敬亭齐声应道。
“好，半个小时后出发！”
孙阳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
与此同时。
三百里外的386旅旅部。
旅长陈旅长正捏着电话听筒，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电话那头，是晋绥军358团楚云飞的顶头上司，正在唾沫横飞地告状。
“陈旅长！你们八路军到底想干什么？！”
“说好了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你们的人倒好，在背后捅我们刀子！”
“小鬼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跑去打我们358团？”
“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陈旅长把听筒拿得远了些，等对方吼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哎呀，误会，都是误会嘛。”
“我们八路军的纪律，你也是知道的。”
“可能是哪个部队跟鬼子打仗，把鬼子给打急眼了，他们慌不择路，就跑到你们那边去了。”
“再说了，上次鬼子扫荡我们根据地的时候。”
“我们向贵军求援，你们不也是‘转进如风’，没赶上嘛。”
一句话，噎得对面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旅长哼了一声，首接挂了电话。
“妈的，便宜占了还想卖乖。”
他放下电话，嘴角却忍不住向上。
虽然挨了顿骂，但这心里，怎么就这么痛快呢？
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整个386旅，有这个胆子，又有这个脑子，敢去招惹小鬼子和晋绥军的。
除了独立团那个无法无天的李云龙，还能有谁？
“给我接独立团！”他冲着通讯兵喊道。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哪位啊？”电话那头，传来李云龙咋咋呼呼的大嗓门。
“是我！”陈旅长没好气地说道。
“哎哟！是旅长啊！”李云龙的语气立马变得热情洋溢。
“旅长，您老人家有什么指示？是不是又有发财的门路了？”
“我跟您说，我这刚弄了点好东西……”
“行了行了，少跟我来这套！”陈旅长打断了他。
“李云龙，我问你，你小子是不是又给我惹事了？”
电话那头的李云龙，立马开始装傻。
“惹事？没有啊！”
“旅长，您可冤枉死我了！我李云龙什么时候给您惹过事啊？”
“我最近可是老实得很，天天在团里带着弟兄们训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放屁！”陈旅长骂道。
“358团那边都告到我这来了！说你们挑拨离间，让鬼子去打他们！”
“有这回事？”李云龙的语气充满了震惊。
“他娘的！谁干的？这是破坏统一战线！这是汉奸行为！”
“旅长，您告诉我他是谁，我带人去毙了他！”
听着李云龙这番义正辞严的话，陈旅长差点气笑了。
这小子，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换了个说法。
“行了，我也就这么一说。”
“可能真是个误会。”
“不过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以后这种‘误会’，少在咱们的地界上发生。”
“听明白了没有？”
李云龙是何等人物，一听这话里的味儿，立马就懂了。
这是旅长在敲打他呢。
明着是批评，实际上是默许了。
他立刻嘿嘿一笑，顺着台阶就下。
“明白！明白！”
“旅长您放心，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
“绝对不让这种破坏团结的‘误会’，再发生了！”
“滚蛋！”
陈旅长笑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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