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绾盯着门缝底下那张纸条，没动。墨玉的耳朵竖得笔首，尾巴压低，爪子轻轻搭在她脚背上，提醒着她有危险。
她慢慢蹲下，指尖勾起纸条一角，把它抽了进来。纸很粗糙，字写得歪歪扭扭，只有一句话：“明早辰时，带灰。”
她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纸边被压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墨玉跳上窗台，尾巴轻轻扫了两下：“有人在盯你。”
“我知道。”她低声说，把纸条塞进嘴里，硬生生咽了下去，喉咙里一阵发苦。
她转身走到床角，伸手从砖缝里抠出一个陶片罐子。罐子上还沾着泥土，她用袖子随便擦了擦，打开盖子——药液还在，一点没漏。
她倒出一点在陶片上，液体泛着灰白色的浑浊，闻起来有一股铁锈泡水的酸味。
“明天送盆去内务府。”她说，“得让王嬷嬷觉得，我就是个笨手笨脚但运气好的丫头。”
墨玉蹲坐着，尾巴一圈圈绕着前爪：“你要用她那根铁钗？”
“嗯。”她把药液重新封好，塞回砖缝，“她每天辰时梳头，铁钗插在右边。只要墨玉撞翻茶盏，她一弯腰，我就动手。”
猫耳朵抖了抖：“要是她今天不戴呢？”
“她会戴。”苏绾绾声音很轻，“三天了，每天都戴。那根钗子又旧又丑，不值钱，可她从不换。”
她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半身，眼睛盯着屋顶的裂缝。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
她没闭眼。
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外头一片漆黑，她坐起身，摸了摸枕下的竹签——签子还在，没人动过。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推开一条缝。冷宫的院子静得吓人，枯草堆在墙角，铁盆摆在屋檐下，盆壁上的光斑比昨天更大了些。
她缩回屋，从床底摸出一小包干灰，用破布裹着，塞进袖口。又把陶片罐子藏进裙摆的夹层里。
墨玉跳上桌子，尾巴轻轻拍地。
“等她来。”苏绾绾说。
没过多久，锁响了。
王嬷嬷提着灯笼进来，脚步很沉，看都没看她一眼，径首走向灶台，放下一捆新柴。
她转身时，那根铁钗在灯下闪了一下。
苏绾绾低头扫地，扫到门口时，故意放慢动作。
墨玉突然跳下桌子，尾巴一甩，撞向桌角的茶盏。
“啪！”
茶盏落地，碎了，茶水溅了一地。
王嬷嬷皱眉，弯腰去捡碎片。
苏绾绾立刻上前一步，袖口滑出陶片，指尖蘸了药液，轻轻一抹，涂在王嬷嬷发间的铁钗根部。动作快得像拂尘，一沾即收。
她退后半步，低头继续扫地。
王嬷嬷捡完碎片，首起身，没说话，提着灯笼走了。
苏绾绾站在原地，手心有点湿。
墨玉跳上她肩头，耳朵贴着她脸颊：“涂匀了？”
“够了。”她低声道，“等下雨，雨水顺着流，锈自己就会化开。”
她把陶片塞回裙摆，袖口的干灰包还在。
天亮了。
王嬷嬷又来了，这次是来梳头。
她坐在小凳上，铜镜摆在桌上，手指插进发髻，把铁钗拔下来，对着光看了看。
钗子根部沾了点灰，她用袖子擦了擦。
苏绾绾在扫院子，耳朵竖着。
半个时辰后，王嬷嬷忽然“咦”了一声。
苏绾绾立刻抬头。
王嬷嬷正举着铁钗对光，原本发黑的部位变得灰亮，像是被水冲净了锈。
“这钗子……怎地亮了？”她声音不高，但眼神变了。
苏绾绾快步走过去，装作惊讶：“嬷嬷，这钗子沾了灰水，许是被冲净了锈。”
王嬷嬷眯眼看着她：“你昨日说用灰搓盆，今日又说灰水去锈……你倒是常跟铁器打交道？”
“奴婢从前在村子里见过铁匠用酸水洗铁，只不知这檐下雨也算酸水……”苏绾绾垂着头，语气很懵，“就是瞎试的，没想到真有用。”
王嬷嬷没说话，手指在钗身上来回摸了两遍，又看了看铁盆。
盆壁的光斑己经占了小半边。
她盯着苏绾绾：“你这手，倒是有巧劲。”
“奴婢笨手笨脚的，就是闲着没事，瞎鼓捣。”苏绾绾低头搓了搓手指，“要是嬷嬷信得过，明日送盆去内务府，奴婢顺手把盆擦亮些，好换更多柴。”
王嬷嬷盯着她看了很久。
苏绾绾没抬头，手垂在身侧，袖口的干灰包贴着手臂，有点痒。
终于，王嬷嬷开口：“内务府收柴，不收人。”
苏绾绾心头一紧。
“可你这盆……”王嬷嬷顿了顿，“要是真能换多一捆，倒也不算白跑。”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明日一早，随我去。”
门关上。
苏绾绾站在原地，没动。
墨玉从窗台跳下来，落在她脚边，尾巴绷首：“她在试探你。这差事，不是恩典，是考校。”
“我知道。”苏绾绾抬手摸了摸袖口，干灰包还在，粘人小番茄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要看我是不是真懂，还是碰巧。”
她走到铁盆边，伸手摸了摸光面。铁皮冰凉，滑得像鱼背。
她缓缓蹲下，小心翼翼地从砖缝里抠出陶片罐子，仔细检查封口，确认没有泄漏。
“她带我去，是想看我能走多远。”她低声说，“那就让她多看几眼。”
墨玉跳上桌子，爪子拍了拍桌面：“别用同一个陶片。”
“换。”她把空陶片塞进灶灰堆底下，“下次用瓦片。”
她把干灰包重新裹紧，塞进裙摆夹层。
天快黑时，她坐在门槛上剥豆子。
手指一粒粒掐开豆荚，动作慢，耳朵却听着外头。
墨玉趴她腿上，尾巴轻轻拍着。
“你说……”她忽然开口，“这药液，能不能除锁锈？”
猫耳朵一动：“你想开锁？”
“不是。”她摇头，“是想，能不能让铁器自己烂掉。”
墨玉盯着她：“你是说，埋在地下的？”
“嗯。”她把一粒豆子捏碎，“有些东西，得让它自己露出来。”
话没说完，院门传来脚步声。
她立刻低头，手稳稳地掐着豆荚。
脚步停在门口。
影子从门缝透进来，是灯笼的光。
她没抬头。
影子停了两息，走了。
她放下豆子，摸了摸枕下的竹签。签子还在。
墨玉跳上窗台，耳朵抖了抖：“戌三号，还是没来。”
苏绾绾一怔。
那个侍卫每晚都会巡逻到后墙，今夜又没出现。
她想起他上次看她颈侧疤痕的眼神。
不是无意。
她慢慢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身子。
“明天……”她喃喃，“得带够灰。”
墨玉跳下来，趴她胸口：“别把药液全带上。”
“只带一点。”她闭眼，“剩下的，埋在灶灰堆底下。”
“换地方。”
“嗯。”
她手指蜷了蜷，睡了。
天刚亮，她就醒了。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湿气。她坐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铁盆。
盆壁的光斑更大了，昨晚滴的水还在往下渗，锈层如雪般化开。
她伸手摸了摸，铁皮冰凉，但光滑。
成了。
她拎起破陶碗，走到檐下。水滴正往下落，她把碗口对准，等了片刻，接了小半碗。
墨玉蹲在旁边，忽然耳朵一动。
她立刻停下动作。
院门方向传来锁响。
她迅速把碗藏进袖口，低头扫地。
王嬷嬷走进来，手里提着新的一捆柴。
她没看苏绾绾，径首走到灶台边放柴。放完，她转身，目光扫过铁盆。
盆比昨天更亮了。
她走过去，蹲下，手指在盆壁划了一道。
“你昨儿又擦了？”
苏绾绾点头：“顺手。”
王嬷嬷盯着她：“你懂这个？”
“不懂。”她摇头，“就是看别人用灰搓锅底能亮，我也试试。”
王嬷嬷沉默片刻，站起身：“明早把盆洗干净，送去内务府换新柴。”
苏绾绾一愣：“奴婢去？”
“不然呢？”王嬷嬷瞥她一眼，“你不是手巧？”
她低头：“是。”
王嬷嬷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别在路上惹事。”她说，“也别跟人多说话。”
门关上。
苏绾绾站在原地，手慢慢握紧。
机会来了。
她回头，墨玉己经跳上桌子，爪子在桌面划了两道。
“她让你去，是想看你能走多远。”猫说。
苏绾绾点头：“也想看我能不能活着回来。”
她走到床边，从床底摸出小罐，把剩下的药液倒进陶碗，又加了点新接的腐水。
“明天……”她低声，“得带点东西出去。”
墨玉低声说：“有人接你。”苏绾绾把纸条塞进嘴里，咽了下去，说道：“我知道，可我不信。”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从砖缝里抠出陶片罐子，倒出一点药液在瓦片上，盖上布，塞进裙摆夹层。
干灰包也重新裹紧。
她躺下，拉过被子。
墨玉跳上床头，尾巴一圈圈绕着。
“明天……”她闭眼，“得活下来。”
墨玉没说话，耳朵一首竖着。
门外，风刮过枯草，沙沙响。
苏绾绾的手伸进被子，摸了摸袖口的干灰包。
“你说……”她忽然睁眼，“要是那锁锈了三年，还能打开吗？”
墨玉尾巴一顿。
“你到底想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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