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寺归来,尚书府内的气氛愈发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音无声却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傍晚的盛宴是箭镞所指的唯一目标,所有人力物力皆为此运转。
沈清玥回到听竹苑,褪下那身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换回寻常的素净衣裙。市井的喧嚣与佛寺的香火气仿佛被高墙彻底隔绝,留下的只有深宅内院特有的、混合着草木清气和某种无形压力的静谧。
她并未沉浸在对街市见闻的回味中,而是立刻将注意力转回当下。宴会固然重要,但自身的根基更为关键。一副强健的体魄,是一切计划的前提。而药材,无论是用于强身健体,还是日后可能派上其他用场,都是她必须尽快熟悉的领域。
机会很快悄然来临。
或许是白日里马车颠簸,又或许是连日来思虑过甚,傍晚时分,春桃有些恹恹地,偶尔轻咳两声,似是染了轻微的风寒。
“可是不舒服?”清玥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面色微红的春桃。
春桃连忙摇头:“没事的小姐,就是嗓子有点痒,许是白天吹了风,喝点热水就好了。”她不敢在这紧要关头给自己小姐添麻烦。
清玥却心中一动。这是一个合情合理且不会引人怀疑的由头。
“既是不适,便不要硬撑。”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去禀告一声,就说我让你去府中药房取些清热祛风的药材回来煎服,免得病气过给我,误了明日的事。”
搬出“怕过病气”和“明日宴会”这两重理由,足以让任何管事妈妈都不敢怠慢。
春桃犹豫了一下,见清玥态度坚决,只得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清玥叫住她,状似随意地吩咐,“你既去药房,便顺便多认几样药材。我近日翻看生母留下的杂记,见有些养生汤饮的方子,想着日后或许能用来调理身子。你记性好,去瞧瞧药房里都有哪些常见的滋补药材,回来与我说说,我也好学学。”
再一次,将知识的来源推给了“生母遗物”和“好奇想学”,完美掩盖了她的真实意图。
春桃不疑有他,只觉得小姐病后愈发注重身体,这是好事,便认真点头:“奴婢一定仔细看,仔细记。”
约莫半个时辰后,春桃回来了,手里提着几包药包,脸色却比去时更加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小姐,药取回来了。”她先将药包放下,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回话,“药房的管事听说您怕过了病气,很是重视,立刻给配了药。奴婢也按您的吩咐,仔细看了药房里的药材,好多呢!当归、黄芪、党参、枸杞、茯苓……管事还夸奴婢有心,特意指给奴婢看了一些,说了些大概的效用。”
春桃记忆力确实不错,一口气报出了十几种常见药材的名字和大致功效,虽然描述简单粗糙,但对于初步了解来说,己足够宝贵。
清玥静静听着,脑中飞快地将这些信息与前世所知的中药学知识对应、验证、补充。这个时代的药材名称与效用,与她记忆中的大体吻合。
“可有见到些……不太一样的药材?”清玥引导着问,“比如,不是补药,或许有些别的用途的?”她需要了解的范围,绝不仅仅是滋补品。
春桃歪着头想了想:“嗯……有倒是有,有些味道怪怪的,管事也没细说。哦对了,奴婢看见一些白色的粉末,像是石灰粉似的,但药房管事说那是‘白矾’,好像……好像能用来净水?还有些黄色的块块,叫‘硫黄’,味道冲得很,说是外用治疥癣的,可不能吃……”
白矾?硫黄?
清玥的目光骤然锐利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平静。这些在中医里确有记载,但在她前世的化学和特工知识体系里,这些物质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用途和危险性。
“还有吗?”她语气依旧平淡。
“还有……一些花花草草,有些看着挺好看的,但管事说有毒,比如那种叫‘曼陀罗’的花,说是能止痛,但用多了会让人昏睡甚至……还有‘乌头’,根块像个小老鼠,毒性极大……”春桃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些许畏惧。
曼陀罗……乌头……清玥默默记下。这些是制作强效麻醉剂和毒药的潜在原料。
“药房管事倒是热心,看奴婢好奇,还说了些药材配伍的禁忌,比如十八反十九畏什么的,奴婢听得晕晕乎乎,记不太清了……”春桃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能记住这些己很好了。”清玥微微一笑,鼓励道,“日后若有机会,再多看看便是。”她需要春桃成为她的眼睛和耳朵,自然要给予正向的激励。
她让春桃先去煎药服用,自己则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提笔将方才听到的药材名称、特性、尤其是那些具有特殊用途的,,记录下来。并非完整的方剂,只是一些零散的关键词和信息点,混杂在一些养生补益的药材名中,即使被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一个闺阁少女对医药好奇的随手笔记。
烛光下,她的侧脸沉静专注。这些看似寻常的草木根石,在她眼中却呈现出另一重面貌。它们不仅是治病的良药,也可能成为防身的利器,或是……达成某些特殊目的的工具。
知识就是力量,无论在哪一个时空,这都是不变的真理。
接下来的两日,清玥并未再刻意打探药房之事,以免引人疑窦。但她对自身训练的强度却悄然增加了。她在院中缓慢散步时,会刻意辨认角落里生长的野生植物,与前世的植物学知识以及春桃的描述相互印证。她发现了几株常见的清热解毒的野草,甚至还有一小丛疑似具有微弱麻痹效果的植株。
这日晚间,孙婆子悄悄来送新摘的瓜果时,清玥状似无意地提起:“孙婆婆,我近日看些杂书,见有用桃花、杏仁磨粉佐以牛乳敷面可润泽肌肤的说法,想着闲来无事试试。不知府中何处可觅得新鲜的桃花瓣?要未沾尘土的才好。”
她刻意选择了一个最符合闺阁少女兴趣且毫无威胁性的理由。
孙婆子一听是这等小事,立刻笑道:“这个容易!咱们府后花园靠东墙根就有几株老桃树,这个时节花开得正好呢!三小姐若要,老奴明日清早趁露水未干时去采些最干净新鲜的送来!”
“有劳婆婆了。”清玥点头,又似想起什么,补充道,“若是方便,再带一小截桃枝回来,我瞧着那桃花枝桠形态甚美,想照着描摹花样。”
“欸,好嘞!”孙婆子满口答应。
次日清晨,孙婆子果然送来了一小篮沾着晨露的娇艳桃花瓣,还有几支形态婀娜的桃枝。
清玥谢过,给了赏钱。待孙婆子离去,她拿起那几支桃枝,目光落在枝干上。桃木,在前世的一些记载中,有其特殊含义,但在此刻,她更关注的是其物理特性,质地坚硬且有一定的韧性。
她需要一些工具,一些更趁手的、不属于这个深闺的工具。
借口要继续“描摹花样”和“尝试制作养颜粉”,她让春桃找来了一些原本用于女红的工具:不同型号的绣花针、小巧锋利的剪刀、磨刀石,甚至还有一些用来固定绣品的细铁签。
夜深人静时,这些工具便有了新的用途。
她挑选了一根粗细适中的桃枝,利用剪刀和小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削制。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世受过训练的简易工具制作技巧。她要制作几根两端锐利的木签,可用于防身,也可用于某些特殊的开锁技巧(桃木的硬度足够应对一些简单的锁具机关)。
这是一个缓慢而需要极大耐心的过程,任何较大的声响都可能引来注意。她只能在极微弱的光线下,凭借手感一点点进行。
同时,那些桃花瓣也被她捣碎,混合了少许蛋清和蜂蜜,调制成一碗粉色的糊状物,这倒并非完全做戏,前世的一些知识告诉她,这确实有一定的保湿作用。她将一部分敷在手背上做样子,另一部分则小心地收藏起来。她记得桃花瓣捣碎后的汁液,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制成一种遇酸变色的简易试剂,或许将来有用。
而那些绣花针和铁签,她则用磨刀石细细打磨,将针尖磨得更加锐利,甚至将几根铁签的一端磨出了细微的钩状。这些东西,必要时可以成为探针、撬锁工具,甚至是藏在发间的小型武器
每一件“作品”完成,她都会小心地隐藏起来。磨利的针混入普通的绣花针中;桃木签藏在妆匣的夹层里;那些特殊的“护肤品”则放在窗台不易察觉的角落阴干。
这一切都在极其隐蔽的条件下进行。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偶尔看书习字、摆弄花草、对养生美容略显好奇的安静庶女。
这日,她正在院中慢步,目光扫过墙角那几株疑似有麻痹效果的野草时,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能否尝试提炼其中有效的成分?哪怕只是最粗糙的萃取物?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微微加速。这需要更多的工具:研钵、滤布、甚至可能需要简单的加热装置。而且过程必然会产生气味,风险极大。
目前阶段,这还只是一个停留在脑海中的构想。没有万全的把握和绝对安全的环境,她绝不会轻易尝试。
正当她沉思之际,院外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探头:“三小姐,门房那边传话进来,说外面有个医婆求见,说是…说是姓吴,与府上哪位主子的旧识有些渊源,特来请安,还带了些自家炮制的药材,说是对女子养生极好。”
医婆?姓吴?旧识渊源?
清玥心中瞬间升起警惕。她在此地并无相识,原主的记忆中也无这般人物。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是林氏或沈清瑶的又一次试探?抑或是…与府外某些势力有关?
她迅速做出判断,无论来者何人,此时相见,弊大于利。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打扰的不安,对那传话丫鬟柔声道:“我并无相识的医婆,许是找错门第了。再者,闺阁女子,岂能随意见外间之人?请回复门房,好意心领,人就不见了,东西也万万不能收。”
丫鬟应声去了。
清玥站在原地,目光微凝。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只想默默积蓄力量,麻烦却似乎总会自己找上门来。
那个莫名其妙的医婆,究竟是谁的人?目的何在?
她看着墙角那些在微风中摇曳的野草,心中那份提炼药剂的念头变得更加迫切。
在这危机西伏的深宅,多一份自保的能力,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药材的世界,向她打开了一扇充满危险却又不可或缺的大门。而她,才刚刚踏入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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