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将里面的喧闹、酒气和虚伪的热情彻底隔绝。陈溪阳扯了扯勒得有些紧的领带，长舒了一口气，一天的应酬总算结束了。他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想看看时间，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婉婉”。 还有一条微信，静静地躺在那里，发送时间是三个小时前。
他的指尖瞬间冰凉，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和慌乱点开那条信息。字数不多，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他的眼底：
「我需要做一个小手术，小宝让妈接走了，忙完去接小宝。」
手术？什么手术？严重吗？为什么现在才看到？！一连串的问号像惊雷一样在他脑中炸开。那十几个未接来电，像十几个无声的控诉，重重砸在他的心上。他之前因为嫌应酬吵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塞进了口袋深处，竟一次都没有察觉。
“小手术”三个字看起来轻描淡写，却让他瞬间头皮发麻。以项婉的性格，不是真的严重到一定程度，她绝不会这样通知他。
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他醉意全无。他手指颤抖着回拨电话，听到的依然是关机的提示音。巨大的不祥预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像疯了一样冲出酒店，冲到路边，不顾一切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声音嘶哑地吼出医院的名字。一路上，他不停地催促着司机，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的路如此漫长而拥堵。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项婉深夜加班时疲惫的侧脸，她揉着胃部微微蹙起的眉头，她一个人手忙脚乱照顾小宝时的身影……还有他自己，那些以“忙”为借口的晚归，那些理所当然的缺席，那些被她默默承担下来的所有日常重负。悔恨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勒越紧，几乎要把他撕裂。婚礼上的誓言都变得不堪一击，我答应过要好好爱她，照顾她，现在的我呢？活生生一个大混蛋……
终于赶到医院，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厅，语无伦次地向护士长询问项婉的名字。护士指向手术室的方向。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跑过去。
就在他冲到手术室门口的那一刻，那盏亮着的“手术中”的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门缓缓打开，一名护士推着移动病床走了出来。
陈溪阳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病床上，项婉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却又比睡眠看起来脆弱无数倍。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干涩而灰白。她的一只手露在外面，旧书店得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手背上贴着白色的胶布，正在输着液，那纤细的手腕看起来不堪一击。她整个人陷在白色的被单里，那么小，那么薄，仿佛随时会消失。
他就那样看着，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从未有过的绞痛，痛得他几乎首不起腰。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安静的项婉，安静得让他害怕。他宁愿她起来骂他、打他、哭诉委屈，也好过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仿佛己经隔绝了整个世界。
护士推着项婉去病房，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眼睛一刻也不敢从她脸上移开。
时间在沉寂中缓慢流淌。他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弓着背，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条短信和那十几个未接来电，每一个字、每一个提示音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的人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陈溪阳立刻像被电击一样弹起来，猛地凑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几乎哽咽的声音唤道：“婉婉？婉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对不起，我……”
项婉的眼睛缓缓睁开。因为麻醉刚过，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没有焦距的，蒙着一层虚弱的雾气。她花了片刻时间，似乎才辨认出眼前的环境和眼前的人。
当她的目光终于落在陈溪阳焦急、悔恨、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时，那层雾气慢慢散去了。
但露出的，不是预想中的委屈、愤怒、指责，或是劫后余生的依赖。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结了冰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没有惊喜，没有埋怨，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存在。
她只是极其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房间里多了件家具，然后便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那是一种彻底的、死寂的平静。
是一种所有期待、所有依赖、所有情绪都被消耗殆尽后的虚无。
陈溪阳所有准备好的道歉、解释、保证，全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被那一眼看得浑身冰冷，仿佛被瞬间推入了万丈深渊。
他明白了。
项婉不再需要他的解释了，也不再需要他那总是迟到的关心和保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缺席。而这一次的缺席，彻底耗光了她心中最后一点火苗。
她对他，己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哀，莫大于心死。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一声声，敲打在两人之间巨大而无形的隔阂上，冰冷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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