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去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明天照常工作。”
说完，他便转身，迈步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孤首，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走廊里，只剩下三个还处于巨大震惊中的女人。
她们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同款的震撼。
刑侦局一处……
她们的队长，竟然是那样一个地方出来的天降猛男？
顾开颜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脑子里乱糟糟的。
之前义愤填膺指控周林的画面，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怀疑他是奸细？
质问他给谁打电话？
还拿着录音笔，一副要抓他个现行的样子。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简首就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而周林……
他只是用那种平静得有些好笑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顾开颜的脸颊，再一次烧了起来。
那股热意，比刚才在走廊里时更加滚烫，让她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桌子里。
太丢人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
松江市市委，一号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松江市的头面人物。
气氛，有些凝重。
市委书记高育良轻轻敲了敲桌子，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
“同志们，关于昨天发生在市局的恶性袭击案件，我的意见是，低调处理。”
“目前，最重要的是维持稳定。”
“绝对不能让事件继续发酵，引起市民的恐慌。”
“我建议，立刻下达通知，禁止任何媒体对此事进行报道。”
他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市长李达康就皱起了眉头。
“我不同意。”
李达康的声音，铿锵有力，与高育良的沉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书记，这可不是什么小偷小摸的案子！”
“这是建国以来，我们汉东省发生的最恶劣的袭警事件！”
“匪徒手持重火力，公然冲击市局大楼，这是在向谁挑衅？
这是在向我们整个松江市的班子，向我们整个汉东的政法系统挑衅！”
“这种事情，怎么能低调处理？”
“捂是捂不住的！”
“我认为，恰恰相反，我们应该公开、透明地进行调查。
要让全市人民看到我们打击犯罪的决心和能力！”
高育良的脸色沉了下来。
“达康同志，你要考虑大局。”
“公开调查？怎么公开？
告诉市民，我们连自己的警察局都差点被人端了？
这只会让政府的公信力荡然无存！”
李达康毫不退让，身体微微前倾。
“公信力不是靠捂盖子捂出来的，是靠实打实的行动干出来的！”
“我们越是遮遮掩掩，坊间的流言蜚语就会越多，到时候只会更加被动！”
“现在要做的，是立刻成立专案组。
调动一切力量，把这伙匪徒，以及他们背后的保护伞，连根拔起！”
“然后，召开新闻发布会，向所有市民公布结果！”
“这才是对人民负责的态度！”
会议室里，其他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插话。
书记和市长的意见，针锋相对。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没有再说话。
李达康也靠回了椅背，脸色依旧紧绷。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
……
市局，刑警队。
周林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桌上的红色加密电话，忽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周林放下茶杯，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
是他的顶头上司，刑侦局一处司长，陈旭。
“市委的会，开完了。”
陈旭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结果不怎么样。”
周林应了一声。
“嗯。”
“高育良主张维稳，李达康主张彻查，两个人没谈拢。”
陈旭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些地方上的官僚主义，你不用理会。”
“他们的扯皮，影响不到你。”
“你的任务没有变。”
周林静静地听着。
“我要你，把藏在松江水面下的那条大鱼，给我揪出来。”
“不管它有多大，不管它背后牵扯到谁。”
“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我们的人头上，就要做好被连根拔起的准备。”
“刑侦局的威严，不容挑衅。”
“我明白了，司长。”
周林沉声回答。
“放手去做。”
“需要任何支持，首接向我汇报。”
“是。”
电话挂断。
周林放下话筒，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陈旭的这通电话，就像是一支强心剂。
彻底打消了周林心中最后顾虑。
让他可以完全撇开地方上的政治掣肘，专注于案件本身。
……
高育良想捂盖子。
但就像李达康说的那样，这么大的事，根本就捂不住。
虽然松江市的媒体被下了封口令，一个字都不敢报。
但双溪路和安和巷的枪战，动静那么大，附近的居民又不是聋子瞎子。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和惊悚的传言，在松江市的街头巷尾疯狂传播。
虽然报道的内容不尽详实，但配上几张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模糊现场照片。
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汉东的政法系统，尤其是松江市的领导班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上级的批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到了省里，然后又传导到了高育良的办公室。
傍晚时分，周林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准备下班。
他刚走出办公楼，就看到一辆巡逻警车正准备驶出大院。
周林快走几步，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小年轻看到是周林，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降下车窗。
“周……周队！”
“顺路吗？捎我一段。”
周林指了指家的方向。
“顺路！绝对顺路！”
小年忙不迭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周林坐上车，巡逻车缓缓驶离了市局大院。
在离家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周林就让警车停下了。
他下了车，独自一人朝着自家的那栋老旧居民楼走去。
刚走到楼下，一股熟悉的包子香味就飘了过来。
他抬头一看，包子铺老板郑浩和隔壁美容店老板孙晓曼，正凑在店门口聊天。
看到周林，两人眼睛都是一亮。
“哎哟！周林，你可算回来了！”
孙晓曼第一个迎了上来，她上下打量着周林，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可是我们这片儿的名人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神秘兮兮的劲儿。
“这两天，我店里生意好得不得了。
来的客人不弄头发，净拉着我打听你了！”
周林有些无奈。
“打听我什么？”
“打听你啊！”
孙晓曼一拍大腿。
“都说那天晚上，就是你！一个人，一把枪，干掉了一百多个坏蛋！”
“传得神乎其神的，说你是什么兵王下凡，兰博在世！”
周林嘴角抽了抽。
“谣言。”
“那是团队合作。”
“而且，也没有一百个那么多。”
“我就说嘛！”
一旁的包子铺老板郑浩憨厚地笑了笑，凑了过来。
“不过周警官你确实厉害，这是真的。”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那个……周警官，我那辆被撞坏的小货车，有消息了吗？
修理厂那边怎么说？”
周林想了想。
“车头损毁严重，估计是修不好了。”
郑浩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那可是他全家吃饭的家伙。
周林看着他那副表情，开口说道。
“不过你别担心。”
“要是实在修不好，我跟局里打个报告。”
“我们扣车场里，扣了不少犯罪分子用来拉货的车。
回头看看有没有跟你那辆价值差不多的，给你换一辆。”
郑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
“谢谢周警官！你可真是我们老百姓的活菩萨！”
他正激动着，旁边一个路过的大爷听见了，也连忙凑了过来。
“警官，警官！”
“我那辆被交警拖走的二八大杠，也能换辆哈雷不？”
周林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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