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裹着寒气，漫进幽谷的药圃，将灵渊刚种下的凝露草裹上一层薄霜。他指尖泛着淡金的灵气，小心翼翼地拂过草叶，将霜气化开——自从上次阎隽意说过，凝露草怕寒，他便每日清晨都来守着，生怕这刚活过来的小苗又被冻坏。
“动作轻些，灵气太散，会耗损你本源。”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灵渊回头时，见阎隽意站在廊下，墨色深衣的下摆沾了点晨雾的湿意，脸色却比往日更苍白，连唇色都泛着淡淡的青。他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药碗，里面盛着浅褐色的药汁，是灵渊今早刚煮好的、用来稳固他体内“烬霜”毒的汤药。
“阎先生，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灵渊快步走过去，接过药碗，指尖不经意碰到阎隽意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比晨雾还要冷。他皱眉：“您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阎隽意收回手，插进袖中，避开他的目光：“无事。药趁热喝。” 他转身走向药房，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背影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只是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
灵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不安。这几日，阎隽意总是这样：白天看似正常，会指点他辨认药材，会坐在药房里整理医书，可到了夜里，灵渊总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压抑的闷哼，有时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比平时更浓烈的冷香——那是“烬霜”毒发作时，阎隽意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他以为是自己多心，毕竟上次玄冥宗一战后，阎隽意的伤己经痊愈，“烬霜”毒也被压制得很好。可刚才碰到的那双手，还有那苍白的脸色，都在告诉他：阎隽意的毒，恐怕出了问题。
灵渊端着药碗走进药房时，阎隽意正坐在案前翻一本古籍，手指划过书页的动作却有些僵硬，指节泛白，像是在隐忍什么。灵渊将药碗放在他面前：“阎先生，药好了，您快喝吧。”
阎隽意“嗯”了一声，拿起药碗，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药汁是温热的，本该缓解体内的寒气，可他刚喝完，眉头就猛地拧紧，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攥紧，指缝里甚至渗出了一丝黑气——那是“烬霜”毒失控的迹象。
“阎先生！” 灵渊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指尖传来的冰凉让他心惊，“您是不是毒发了？我帮您……” 他说着就要释放灵气，想像之前那样，用纯净的灵气安抚阎隽意体内的寒气。
“别碰我！”
阎隽意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暴躁，眼神也变得猩红，像是被痛苦逼到了极限。灵渊被他甩得踉跄了几步，撞在身后的药箧上，瓷瓶掉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脆响。
灵渊愣在原地，看着阎隽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阎隽意：墨色深衣被冷汗浸透，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原本好看的眉峰拧成死结，唇色泛着青黑，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冷意。更可怕的是，他周身的空气开始凝结成霜，那些霜花却不是往日的纯白，而是带着淡淡的黑纹，像毒素在冰里蔓延，落在地上，竟将青石板蚀出了细小的坑。
“这不是普通的毒发……” 灵渊心里一沉，他能感觉到，阎隽意体内的“烬霜”毒变得异常狂暴，不再是单纯的阴寒，而是夹杂着一股灼热的戾气，像是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冲撞，连带着周围的灵气都变得紊乱。
阎隽意扶着案沿，努力稳住身形，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书页上，晕开一片深色。他能感觉到，经脉里像是有无数把冰刀在反复切割，又像是有火在烧，冷热交替的痛苦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更让他恐慌的是，他能感觉到灵渊的灵气就在身边，那股熟悉的、能缓解痛苦的纯净气息，这次却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不仅无法缓解痛苦，反而像是在刺激体内的毒素，让那股戾气更盛。
“滚出去……” 阎隽意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怕自己再失控，会伤到灵渊，“别待在这里，我的毒……会伤到你。”
灵渊却没走，他捡起地上的瓷瓶，走到阎隽意身边，眼神坚定：“我不走。阎先生，您告诉我，是不是毒发生了异变？我的灵气是不是没用了？没关系，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去给您煮更浓的药，我去拿寒魄散，我……”
“说了别碰我！” 阎隽意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暴躁，他挥手想推开灵渊，却没控制好力道，手狠狠撞在灵渊的肩膀上，将他撞得跌坐在地上。
灵渊的手肘磕在青石板上，传来一阵刺痛，可他更在意的是阎隽意的状态——刚才那一撞，他清楚地看到，阎隽意的手腕上，青筋暴起，泛着青黑的颜色，像是有毒素在皮肤下游走。
“阎先生，您别这样……” 灵渊爬起来，不顾手肘的疼痛，再次走到阎隽意身边，这次他没有碰他，只是释放出一丝极淡的灵气，小心翼翼地萦绕在阎隽意周围，“我不碰您，我就在这里陪着您。您要是难受，就骂我两句，或者……您咬我也行，别一个人扛着。”
阎隽意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手肘上的擦伤，心里的暴躁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怎么会舍得伤害灵渊？这个为了救他，不惜割下自己参肉的小人参，这个明明害怕他，却还是坚持留在他身边的小人参，他疼都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他？
可体内的痛苦实在太剧烈了，那股冷热交织的戾气像是要把他的经脉撑破，让他控制不住地想发泄，想破坏。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向门外，想要离灵渊远一点，却因为脚下不稳，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阎先生！” 灵渊连忙追上去，扶住他的腰，这次阎隽意没有推开他，只是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的头发贴在额前，脸色苍白得像纸。
“没用的……” 阎隽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绝望，“上次和玄冥宗一战，我动用了太多力量，‘烬霜’毒被强行压制，现在反噬了……你的灵气……现在只会刺激它……” 他能感觉到，灵渊的灵气越纯净，体内的毒素就越狂暴，像是天敌相遇，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灵渊的心像被揪紧了，他能感觉到阎隽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痛苦。他想起之前阎隽意毒发时，只要自己靠近，就能让他平静下来，可现在，自己的灵气不仅没用，反而会让他更痛苦。这种无力感，比自己被割肉时还要难受。
“那我们就找能压制它的东西！” 灵渊扶着阎隽意，一步步往房间走，“您不是说过，古籍里有记载能缓解‘烬霜’毒的天材地宝吗？我们去找，我们一定能找到的！您别放弃，阎先生，您不能放弃……”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哭，阎隽意需要他的支撑。
阎隽意靠在灵渊身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参香，那股香气虽然不能缓解痛苦，却让他混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能感觉到灵渊的身体很轻，却很稳，像一根小小的柱子，支撑着他不让他倒下。他心里又疼又暖，还有一丝后怕——如果刚才他真的失控伤了灵渊，他该怎么办？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阎隽意的房间，刚进门，灵渊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房间里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地面和墙壁上都结满了带着黑纹的霜，那些霜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墙角蔓延，连桌上的瓷瓶都被冻裂了，里面的药材撒了一地，被霜气一裹，瞬间变成了黑色的粉末。
“您先坐下。” 灵渊扶着阎隽意坐在床边，转身想去拿被子，却被阎隽意抓住了手腕。
阎隽意的手依旧冰凉，力道却很大，像是怕他跑掉。他看着灵渊，猩红的眼神渐渐褪去一些，恢复了些许清明：“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知道我刚才很凶，我知道你害怕……但别离开我，灵渊。”
这是阎隽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是“小人参”，不是“你”，而是“灵渊”。两个字，像羽毛一样落在灵渊的心上，又轻又暖，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他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离开您，阎先生，我一首陪着您，我哪儿也不去。”
灵渊坐在床边，任由阎隽意抓着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孩子。他能感觉到，阎隽意的身体还在颤抖，呼吸也依旧破碎，但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却渐渐松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我去给您煮点热粥吧。” 过了一会儿，灵渊轻声说，“您刚才喝了药，胃里肯定不舒服，喝点热粥能好受点。”
阎隽意“嗯”了一声，松开他的手腕，却又在他起身时，抓住了他的衣角：“快点回来。”
“好。” 灵渊笑着点头，帮他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房间。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阎隽意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头却比刚才舒展了些。他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多难，他都要帮阎隽意找到缓解“烬霜”毒的方法，他不能让阎隽意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灵渊快步走向厨房，生火、洗米、煮粥，动作熟练而迅速。粥煮好后，他小心翼翼地盛在瓷碗里，怕烫到阎隽意，还特意用灵气稍微降温，才端着粥走向阎隽意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压抑的闷哼声。灵渊心里一紧，推开门冲进去，只见阎隽意蜷缩在床上，身体剧烈地颤抖，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黑血，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像一朵狰狞的花。
“阎先生！” 灵渊连忙放下粥碗，扑到床边，伸手想扶他，却又怕刺激到他，只能焦急地喊着，“您怎么样？我该怎么办？阎先生！”
阎隽意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己经有些涣散，却还是努力看向灵渊，声音微弱：“灵渊……别靠近……我的毒……快控制不住了……” 他说着，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溅在灵渊的衣袖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灵渊看着衣袖上的黑血，又看着阎隽意痛苦的样子，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在床单上。他不再犹豫，释放出自己最纯净的灵气，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阎隽意的身体，轻声说：“阎先生，对不起，我知道这可能会让您更疼，但我不能看着您这样……您忍一忍，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解药了，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灵气萦绕在阎隽意周围，刚开始，阎隽意的身体颤抖得更剧烈了，像是在承受更大的痛苦。可过了一会儿，他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痛苦。
阎隽意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灵渊泛红的眼眶，虚弱地笑了笑：“傻子……不是让你别靠近吗……”
“我不傻。” 灵渊擦了擦眼泪，固执地说，“只有这样，您才能好受点。阎先生，我们明天就去找古籍里记载的天材地宝吧，我陪您一起去，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阎隽意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满是暖意。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灵渊的头：“好……明天就去找。不过……你要答应我，路上一定要听我的话，不准乱跑，不准逞强，知道吗？”
“我知道了。” 灵渊笑着点头，帮他擦了擦嘴角的黑血，端起旁边的粥碗，“阎先生，粥凉了点，您喝点粥吧。”
阎隽意“嗯”了一声，靠在灵渊怀里，任由灵渊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粥很软，很暖，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体内的一些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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