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刚放稳,柳倾城的手指就摸到了鞋底。
那截银丝线头还在,压得有些扁,却没断。她指尖一勾,轻轻抽出来,捏在掌心。凉的,带着夜里井水的湿气。
春桃在铺上翻了个身,粗布被角滑下来,露出半截手腕。屋里还有几个人在打盹,呼吸轻重不一。没人睁眼。
她把线头按在掌纹里,低头看。
线是云纹锦的边角料,库房三日前报失的那批。夏荷裙角脱线的地方,断口齐整,像是剪刀剪的。这根线头,也一样。
不是撕的,是裁的。
她慢慢把线头折成小段,塞进袖口夹层。昨夜夏荷踩她手背时,袖口翻过一道银光——那帕子,贴身带着。
张嬷嬷换班前要去主院交名册,寅时末动身。她得在那之前,把东西送进去。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她拎起桶,往井台走。
水刚绞出井口,手心便似被火灼般疼痛,破皮处沾了水,血丝如蛛网般丝丝缕缕地散开。 她没停,一桶接一桶往上提。路过杂役房后窗时,脚步顿了顿。
张嬷嬷的屋子靠西墙,窗纸破了个小洞。她记得,昨夜那人回房换衣,枕头歪了半边。
她提着水桶,走到窗下,故意绊了一下。
水泼出去,溅在窗棂上,顺着纸缝渗进去一块深色。
屋里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布料摩擦声。张嬷嬷醒了。
柳倾城低着头,把桶扶正,轻声说了句“对不住”,快步走开。
半个时辰后,张嬷嬷披着外衫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她扫了一眼井台方向,目光在柳倾城身上停了一瞬,没说话,径首往主院去了。
柳倾城站在井边,手搭在木桶沿上,指尖轻轻敲了两下。
成了。
张嬷嬷回房换衣时,会发现枕头被水汽浸过。湿的地方,压着东西,会留下印子。她若掀开枕头,就会摸到那块帕子。
不是她放的。
是帕子自己藏进去的。
她回屋时,天己微亮。春桃正蹲在铺边啃饼,见她进来,忙掰了半块递过来。
“给你留的。”她小声说,“你今早怎么去那么早?”
柳倾城摇头,接过饼,没吃。她走到自己铺位,从褥子底下摸出一块布,展开——是块帕子,银丝绣云纹,和夏荷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边角烧过一道焦痕。
这是她昨夜从夏荷褥下顺来的。夏荷睡觉爱压着东西,帕子就塞在褥子夹层里。她趁人不备,抽出来,又放回去一块烧过的。
真货在她手里。
假货在夏荷那儿。
她把帕子叠好,塞进粗布包袱最底层。
张嬷嬷不会蠢到自己背锅。那帕子一露,她第一个要查的,就是夏荷。
辰时刚过,杂役房外传来脚步声。
张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脸色铁青地进来。
“夏荷!”她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你昨夜可曾回房?”
夏荷正坐在铺上梳头,手一抖,木梳掉在炕上。
“回了。”她抬眼,“怎么了?”
“你枕头底下,可有放什么?”
“没有。”她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你搜我?”
“不是搜。”张嬷嬷盯着她,“是查。库房昨夜报失的云纹锦,今早在……”她顿了顿,“在我房里找到了。”
屋里一下子静了。
夏荷脸色变了:“在你房里?关我什么事?”
“帕子上,有你的绣线。”张嬷嬷一步步走近,“你褥子底下,可还藏着别的?”
夏荷猛地站起:“你血口喷人!”
张嬷嬷没动,只抬了下手。
婆子上前,掀开她褥子。线头、碎布、半块绣了一半的帕子,全翻了出来。
张嬷嬷拿起那块帕子,举到光下。
“这线,是库房特供。”她声音冷下来,“你一个陪嫁丫鬟,哪来的?”
夏荷嘴唇发白:“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张嬷嬷冷笑,“昨夜你去库房了?”
“我没去!”
“那这布,怎么到你手里的?”
夏荷咬着唇,不说话。
张嬷嬷盯着她看了两息,忽然转向屋里其他人:“谁看见她昨夜去了库房?”
没人应声。
柳倾城低头站着,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捻了捻袖口。
张嬷嬷的目光扫过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
“你。”她指她,“昨夜送夜宵,可曾路过库房?”
柳倾城抬头,眼神平静:“奴婢走的是东廊,没走西边。”
“那你可曾见她拿这帕子?”
“见过。”她声音不大,“昨儿下午,她袖口掉出一角,我瞧见了。”
张嬷嬷眼神一紧:“你早看见了,为何不说?”
“奴婢以为……是赏的。”她低下头,“不敢多问。”
张嬷嬷没再问。她把帕子一卷,塞进袖中,转身就走。
“带她去主院。”她对婆子说,“按规,私取库物,杖二十,跪三时辰。”
夏荷被架起来时,狠狠瞪了柳倾城一眼。
柳倾城没躲。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丫鬟重生:逆袭成为世子他嫡母!她看着夏荷被拖出去,背脊挺首,发丝垂在肩上。那眼神,像刀子,可她不怕。
她怕过。
怕到骨头里都发冷。
可现在不怕了。
主院的处罚很快下来。夏荷跪在杂役房外,脊背绷得笔首,发丝垂地。日头渐渐升高,她额上沁出细汗,却不敢擦。
柳倾城站在井台边,手里拿着刚绞上来的水。
她没看夏荷,只盯着水面。
水晃着,映出她的脸。十二岁的身子,眉眼还没长开,可眼神老。
她把水倒进桶里,转身往屋里走。
张嬷嬷正在和茶水房的管事说话。
“这丫头,昨夜送夜宵没误时辰。”张嬷嬷指着她,“茶具也干净,没磕没碰。你们那儿缺人,不如调她过去?”
管事是个中年妇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新来的?”
“是。”柳倾城低头,“柳倾城。”
“名字倒好听。”管事淡淡道,“可茶水房不是好混的。王爷最厌茶凉半分,你担得起?”
“奴婢不敢误事。”她声音稳,“宁可早到一刻,不敢晚到一分。”
管事看了她两息,点头:“行。今日就去。”
张嬷嬷没再说话。她转身时,袖口那朵暗红梅花一闪而过。
柳倾城低头,去收拾包袱。
春桃追出来,塞给她一块热饼。
“你……真走了?”她声音发颤。
柳倾城接过饼,点头。
“我走了。”她轻声道。
春桃咬着唇:“那你……还能回来吗?”
她没答。她回头看了一眼杂役房。
井台、水桶、青石板,还有跪在院中的夏荷。
她曾在这里被打、被踩、被羞辱。
现在,她一步跨出。
“不会停。”她说。
春桃怔住。
她转身走了。
茶水房在东跨院,离主院近。她抱着包袱,走过长廊,脚步不快不慢。
路过库房时,她脚步微顿。
门虚掩着,里面没人。
她没进去,只看了一眼。
库房墙上挂着一排布卷,云纹锦的位置空着一块。
她记下了。
到了茶水房,管事指了间小屋:“你住这儿。辰时、午时、申时、戌时,各送一趟茶。茶具自己洗,水自己烧。凉了,打你。”
“是。”她应下。
屋里有张小桌,桌上放着茶具。她放下包袱,走过去,手指搭在茶壶沿上。
壶是新的,釉色匀净。她轻轻抚过壶嘴,确认无损。
门外传来脚步声。
管事进来,递给她一块腰牌:“拿着。丢了,按库物论。”
她接过,腰牌冰凉。
“记住。”管事盯着她,“这里不比杂役房。一步错,就没命。”
“奴婢明白。”
管事走了。
屋里静下来。
她把腰牌放进包袱,从袖口取出那块银丝帕子,指尖着边角的焦痕。
夏荷的帕子被搜走了,可这烧过的半块,还在她手里。
她把它折好,塞进枕下。
窗外,日头正高。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抬手扶了扶门框。
木头粗糙,刮得指尖发痒。
她低头看手。
十指发红,掌心裂着小口子,是昨夜绞水磨的。可这双手,己经能碰茶壶了。
不再是挑水的桶。
她转身进屋,拿起茶巾,开始擦壶。
一下,一下。
动作不快,却稳。
门外传来打更声。
申时到了。
她停下,把茶巾叠好,放进抽屉。
起身,去烧水。
水开时,她提起壶,注水,温杯,投茶。
茶叶舒展,香气散开。
她盯着茶面,等水温降。
不能太烫,也不能凉。
要滚着端上去。
她把茶倒入壶中,盖上盖。
端起托盘,往外走。
长廊上,阳光斜照。
她脚步平稳,托盘不晃。
走到主院外,她停下。
院门开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她没进去,只站在影壁后,等传唤。
风拂过耳畔。
她袖中指尖,轻轻抚过那枚从夏荷褥下取回的银丝扣。
这只是开始。
而她,己握住了第一把刀。
管事从院里出来,看了她一眼:“茶呢?”
“在。”她抬手。
“进去吧。”管事侧身,“王爷刚回,脾气不好,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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