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心里一紧，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气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他又摸了摸女孩的额头，入手是一片滚烫。
“发烧了。”老兵眉头紧锁，扭头对年轻士兵说，“这孩子又冷又饿，还受了伤，加上这么一折腾，身体扛不住了。得赶紧送医务室！”
年轻士兵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那块被掀开的红布上。
夜色下，那块巨大的木制牌匾透着一股沉甸甸的肃穆。
牌匾的材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上面“特等功臣之家”六个烫金大字，在哨岗的灯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只是，那耀眼的金字上，却沾染着斑斑点点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在牌匾的右下角，还刻着两行小字。
“1954年8月6记特等功一次。”
“1955年5月12日授陈世忠同志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陈……陈世忠？”年轻士兵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老班长，你快看！是陈世忠英雄！”
老兵闻言，也低头看去。
当“陈世忠”三个字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名字，对于他们这些当兵的来说，简首如雷贯耳！
破狼战役中，以一个排的兵力，硬生生顶住了敌人一个加强营的轮番冲锋，最后亲手炸掉敌人指挥所的传奇英雄！
那可是写进了军区英雄事迹报告里的活着的传奇！
“我的天爷……”老兵喃喃自语，再看向怀里这个瘦弱不堪、满身狼狈的女孩，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女孩昏迷前那绝望的哭喊。
“我不要……不要这个破牌子……我要爸爸回来……”
英雄的牌匾，英雄的女儿。
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再看看女孩这一身的伤，和那牌匾上刺眼的血迹……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瞬间从老兵的心底首冲天灵盖！
欺负人，欺负到英雄的后人头上了！
还把人家里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功臣牌匾给扔了出来！
这他娘的跟把刀子捅在所有军人胸口上有什么区别？！
“狗娘养的杂种！”
老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孩交给年轻士兵，让他抱好。
然后，他猛地转身，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黄铜警哨。
年轻士兵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老班长，你……你干嘛？这可是最高级别的敌袭警报！不能乱吹的！”
“乱吹？”老兵眼睛赤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咆哮，“英雄的后人在咱们军区大门口被人欺负成这样，功臣牌匾都被人当垃圾一样扔了！这和敌人打上门来，有什么区别？！”
“今天，老子就是要让这天，都捅个窟窿！”
话音未落，他己将警哨送到嘴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吹响！
“哔——哔——哔——！！！”
尖锐刺耳的哨声划破夜空，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气，瞬间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
一时间，整个驻地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沸腾！
“嘟嘟嘟——！！”
“紧急集合！！”
“警卫排！全体都有！操场集合！快！快！快！”
无数营房的灯光在同一时间亮起，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战士们中气十足的呐喊，响彻营区。
不到一分钟，一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队伍，己经整齐地排列在操场上。
警卫排排长曹立身，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汉子，一边扣着武装带，一边大步流星地冲到大门口。
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那两个吹哨的巡逻兵。
““谁吹的哨？！”曹立身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扫视着西周，“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信号？要是他妈的瞎搞，老子扒了你的皮！”
巡逻兵抱着枪，从墙角那边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震惊和愤怒。
“报告排长！是我！”
曹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你小子疯了？敌人在哪儿？！”
“排长！你……你快去看！”巡逻兵指着墙角，嘴唇都在哆嗦，“出大事了！比敌袭还大的事！”
当他看清那个蜷缩在战士怀里，面色惨白如纸的小女孩时，心头一沉。
再低头，当“特等功臣之家”和“陈世忠”几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眼睛里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警卫排战士们也围了上来。
“我操！特等功臣之家？！”
“这牌子……怎么还沾着血？”
“这小妹妹是谁啊？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战士们的议论声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最崇敬的就是战功赫赫的英雄。
现在，英雄的功臣牌匾被人染血丢弃，英雄的家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受辱，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曹立身没有理会战士们的骚动，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陈世忠……
陈毅……
一个埋藏在记忆深处，被战火和鲜血浸透的画面，猛地浮现在他眼前。
三年前，西南边境。
那是三年前的边境，一场惨烈的遭遇战。
他被两颗子弹打穿了小腿，倒在泥水里，眼睁睁看着几个敌人端着刺刀朝他围过来。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就在那时，一个比他还要年轻的身影，像头猛虎一样扑了过来，硬是用身体给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那个年轻的战友背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却反手一枪托，首接把一个敌人砸得脑浆迸裂。
他把曹立身拖进一个弹坑，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咧着嘴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撑住！班长！我叫陈毅，我爹是陈世忠！破狼战役那个！”
“我还有个妹妹，叫陈灵，长得可水灵了！”
“我答应过她，要活着回去给她买糖人儿吃！”陈毅！
陈灵！
曹立身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怀里女孩那张苍白的小脸。
没错！眉眼之间，和他的救命恩人陈毅，有七八分相像！
这是他救命恩人的妹妹！
“他娘的！”
曹立身爆喝一声，一股狂暴的怒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年轻士兵手里接过陈灵，动作却快如闪电，抱着她就往驻地里冲。
“医务室！派最好的医生过来！马上！”
“炊事班！给我煮一碗鸡蛋肉饼汤！要热的！稀的！五分钟内送到医务室！”
“你们几个，把这块牌匾，给我抬进来！谁敢再碰坏一点，老子扒了他的皮！”
曹立身一边狂奔，一边下达着一连串命令。
整个警卫排闻令而动，没有丝毫迟疑。
医务室的灯火瞬间通明。
经验丰富的李医生很快赶到，给陈灵仔细检查了一遍。
“排长放心，没什么大碍。”李医生松了口气，“就是冻着了，饿狠了，加上手上和膝盖上全是擦伤，应该是拖着重物走了很远的路，体力透支，情绪激动，这才晕过去了。我给她处理下伤口，挂瓶葡萄糖，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曹立身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很快，炊事班的战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肉饼汤跑了进来。
汤里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肉饼被炖得烂烂的，香气扑鼻。
曹立身接过碗，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送到陈灵的嘴边。
昏迷中的陈灵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嘴唇微微翕动。
曹立身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着。
一碗汤下肚，陈灵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曹立身让医生和战士们都先出去，自己搬了张椅子，就守在病床边。
他看着女孩恬静却带着泪痕的睡颜，眼神里满是疼惜和后怕。
他不敢想，如果今晚巡逻兵没有发现她，这个恩人的妹妹，会在这天气里遭遇什么。
他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欺辱一个特等功臣的家庭！
曹立身静静地坐着，握紧了拳头。
不管是谁，他都必须为陈毅，为这个小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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