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站的主体建筑比陈默想象的要坚固一些。钢筋水泥的结构在大消退的冲击下保存得相对完好，只是内部一片狼藉。破碎的仪器、翻倒的桌椅、散落的文件纸张铺满了地面，厚厚的灰尘覆盖其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淡淡的化学试剂残留的气息。
陈默穿过凌乱的前厅，脚步声在空旷的建筑内回荡。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搜寻着任何可能对生存有用的东西。几个王强的手下正在赵铁山的指派下，费力地清理着走廊的障碍物。
走廊尽头，一扇半掩着的金属门吸引了陈默的注意。门牌上模糊的字迹依稀可辨：“设备间&应急储备”。
他推开门。
房间内相对整齐一些，一排排金属架子靠墙而立。架子大部分是空的，显然被王强他们搜刮过不止一遍。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损的纸箱和废弃的电子元件。房间中央，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外套的身影正背对着门，蹲在一个打开的、半人高的金属柜子前，手里拿着一个陈默从未见过的、结构复杂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卸着什么。
那身影很瘦削，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发梢有些枯黄。动作专注而稳定，与周围的破败环境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陈默没有立刻出声。他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
女人（从身形判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工作。陈默看到她从那个布满线路板和指示灯的面板上，精准地拆下几个细小的银色圆柱体（电池？），又用工具小心地撬开一个金属盒子，从里面取出几根缠绕着细密铜丝的小棒（某种线圈？）。
**‘奇技淫巧。’**霍去病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沙场争锋，唯弓马娴熟，甲胄坚利。此等物事，不堪一击。’**
陈默没有理会脑中的声音。他的目光落在那女人手边。那里己经整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几把型号不同的螺丝刀和钳子，一小卷绝缘胶布，几段颜色各异的电线，还有…一小堆拆解下来的、亮晶晶的金属齿轮和弹簧！
金属！
陈默的心跳快了一拍。在这个连一把像样的砍刀都稀缺的时候，这些精密的金属部件，意味着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那身影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
一张年轻但写满疲惫的脸映入陈默眼帘。大约二十七八岁，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因为缺水有些干裂。但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像两颗沉静的黑色宝石，透着一种专注过后的清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的目光在陈默沾着泥污和暗褐色血迹的裤脚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平静地迎上陈默审视的目光。
“有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你在做什么？”陈默问道，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工具和地上的零件。
“废物利用。”女人简洁地回答，拿起一个拆下来的小型电机，“这些仪器大部分核心部件都烧毁了，被那种…能量脉冲摧毁了。但一些基础结构件、传动件、储能元件还能用。比如这个，”她指了指电机，“转子线圈废了，但外壳、轴承、这些铜芯是好的。还有这些齿轮，高强度合金钢。这些弹簧，弹性很好。”她又指了指地上的齿轮和弹簧。
**‘尚知取材于物，聊胜于无。’**霍去病的评价勉强提升了一点点。
“你是工程师？”陈默首接问道。他记得赵铁山提过这个名字。
“林薇。以前在研究所搞机械自动化。”林薇放下手中的东西，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利落。“你是…新来的头儿？陈默？”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王强那种敬畏，也没有猴子的恐惧，更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嗯。”陈默点点头，“这些东西，你能做什么？”他指了指地上的零件。
林薇的目光扫过那些零件，又看了看房间角落堆着的几根废弃钢管和断裂的消防斧柄，最后目光落回陈默身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封狼居胥：新纪元 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需要时间，需要工具，需要更多材料。”她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给我一个相对安全的工作台，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我能试着做几样东西：”
“第一，武器。”她拿起一个小齿轮和一个强力弹簧比划了一下，“利用弹簧蓄力，齿轮传动，可以尝试制作简易但射程和威力比普通手弩强一些的**弹簧弩**。或者，给现有的长矛加装一个弹簧驱动的弹射矛头，近身搏斗时多一次爆发攻击机会。”
**‘弩？’**霍去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趣。**‘若威力尚可，聊作奇兵。’**
“第二，工具。”她拿起一个拆下来的小型钻头电机，“如果能找到合适的钻头或者打磨头，配上手动摇柄，可以做成简易的**手摇钻**或**打磨器**，加工木头和软金属会快很多。”
“第三，陷阱。”她拿起几段坚韧的电线和一个小型感应器残骸（虽然电路板烧了，但物理结构还在），“可以设计一些触发更灵敏、威力更大的**捕兽夹**或者**警戒装置**。”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房间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银灰色金属箱子，上面印着褪色的“应急通讯”字样。
“还有那个。”林薇指着箱子，“里面的东西大部分毁了，但…我看到它有一个手摇发电的装置，虽然主要电路板烧了，但发电机部分可能还能抢救一下。如果能修好，或者拆出里面的核心部件…”
她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的光芒：“也许，我们能搞出一点**稳定的光源**。”
光！稳定的光！
这个词像一道电流击中了陈默。在黑暗笼罩的末世，在依赖火把和微弱月光的夜晚，稳定的光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长的劳作时间，意味着更好的夜间防御视野，意味着…希望！
**‘光？’**霍去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疑惑。**‘烛火足以照明，何须此等繁琐？’**显然，这位古代名将无法理解稳定电力光源对现代人和重建的意义。
“你需要什么？”陈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急切。
“人手，帮我清理搬运这些东西，特别是那个大箱子。工具，现有的这些勉强够拆解，但加工需要更趁手的，比如锉刀、台钳，如果有小型锻炉更好…但这有点奢望了。安全的地方，我需要一个不受干扰的地方工作。还有…”林薇看了一眼陈默，“食物和水。这活儿很耗体力。”
“好。”陈默没有任何犹豫。“赵铁山！”他朝着门外喊道。
赵铁山很快出现在门口：“默哥？”
“清空隔壁房间，给林薇做工作间。派两个人，听她调遣，帮她搬运东西，清理场地。她需要什么工具，优先从搜集到的物资里找，找不到的告诉我。另外，”陈默看着林薇，“她的食物配给，按最高标准。”
赵铁山看了一眼林薇和她身边的“破烂”，虽然有些疑惑，但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林薇对陈默的干脆利落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谢谢。我会尽快。”
她不再多言，转身继续蹲在那个金属柜子前，重新拿起工具，专注于拆卸下一个目标。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她世界的核心，依旧是眼前这些冰冷的、破碎的、却蕴含着可能性的零件。
陈默看着林薇专注的背影，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象征着“光”的银灰色箱子。心中那股沉重的压力，似乎被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食物、武器、防御，是生存的基石。
而林薇和她手中的“奇技淫巧”，或许，能带来一丝照亮黑暗、重建秩序的火种。
他转身离开设备间，将空间留给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工程师。走廊外，加固围墙的号子声、砍伐树木的斧凿声、苏晓教导辨认野菜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青林堡的第二天，在混乱、饥饿、疲惫，以及一丝微弱的、源自金属与智慧的希望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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