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堡的空气里,弥漫的不再仅仅是血腥和恐惧,还混杂了汗水的咸涩、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名为“忙碌”的生机。围墙在赵铁山的指挥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厚实。原木被深深打入泥土,用藤蔓和收集来的铁丝绞紧;石块填补着缝隙;腐烂脆弱的部分被彻底拆除,替换成新砍伐的硬木。王强带着他的人吆喝着搬运材料,猴子虽然依旧偷奸耍滑,但在王强时不时的怒视和脚踹下,也勉强干着活。瞭望塔上加装了用厚木板和藤蔓编织的简易挡板,虽然丑陋,但总算能提供一些防护。
狩猎采集队在苏晓的带领下早出晚归。附近的可食用植物被仔细辨别、采摘,一些味道苦涩但能填饱肚子的块茎成了主食。赵铁山亲自带队的小型狩猎队运气不算太好,只带回来几只野兔和一只体型不大的变异松鼠,后者肉质带着一股怪异的金属味,但没人敢挑剔。食物配给被严格控制,每个人分到的份额仅够维持最基本的体力消耗,饥饿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每一个人。张远的伤势在苏晓的悉心照料下稳定下来,脸色也红润了些,开始帮忙做一些轻活。
而整个青林堡,效率最高也最神秘的地方,无疑是林薇那个被清理出来的“工作间”。
陈默站在工作间门口,没有立刻进去。里面传来持续的、有节奏的金属刮擦声和轻微的敲击声。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到林薇正伏在一个用厚木板和砖块临时搭建的工作台前。她的蓝色工装外套袖口卷起,露出纤细却沾满油污的手腕。她正用一把锉刀,专注地打磨着一根约半尺长的、前端被磨得异常尖锐的钢制短矛头——那是陈默昨晚使用的短矛矛头,被她要了过去。
工作台上堆满了从设备间搜刮来的“破烂”。拆解下来的大小齿轮、形态各异的弹簧、亮晶晶的轴承、粗细不同的铜丝被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角落里,那个银灰色的应急通讯箱己经被拆开,露出了里面复杂而烧毁严重的电路板,旁边放着一个结构精巧的手摇发电装置——那是林薇的“光之希望”。
**‘耗时甚久,仅得此微末之物?’**霍去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沙场之上,瞬息万变,此等匠作,何堪大用?’**他对林薇的“奇技淫巧”依旧持保留态度,更关心的是能立刻提升战斗力的东西。
陈默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边缘。那里,安静地躺着一把刚刚组装完成的武器。
它主体是一根坚韧的紫衫木削成的弓身,形状并非传统的弧形,而是带着一种刚硬的折角。弓身两端巧妙地嵌入了从某个仪器上拆下的高强度合金滑轮。一根用变异藤蔓纤维反复浸泡捶打、再混编了细铜丝绞成的弓弦,紧绷地挂在滑轮上。旁边放着几支同样用紫衫木削制的箭杆,箭头正是林薇正在打磨的那种钢制短矛头,尾部粘着用某种鸟类羽毛制作的箭羽。
这是一把**复合弓**!虽然看起来粗糙,远不如王强那把现代复合弓精致,但其结构原理己初具雏形。滑轮组能省力,混合弓弦提供更强的弹性和韧性,钢制箭头保证了穿透力。
“默哥?”林薇似乎终于察觉到门口的视线,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把弓,“试试?”
陈默走进房间,拿起那把弓。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木头的温润和金属的冰冷。他试着空拉了一下,弓弦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嗡鸣。阻力比想象中要大,但以他现在的力量,完全可以驾驭。滑轮转动顺滑,显示出精密的加工。
**‘弓?’**霍去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趣。**‘形制古怪,然其力…尚可。’**作为骑射无双的冠军侯,他对弓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拉力大概有八十磅左右,”林薇用沾着油污的手比划了一下,“滑轮省力,拉满应该不难。穿透力比普通木弓强很多,二十步内应该能穿透薄皮甲或者普通木板。箭矢不多,箭头打磨和箭杆校准很费时间。弓弦材料有限,强度未知,频繁使用可能会断。”她冷静地陈述着优缺点,没有任何夸大。
“很好。”陈默言简意赅,将弓放回原处。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齿轮和弹簧,“弩呢?”
“在弄。”林薇指向工作台另一角,那里有几片厚钢板被切割、弯曲成古怪的形状,旁边放着粗大的弹簧和齿轮组。“结构更复杂,需要更强的蓄能部件和可靠的扳机释放机构。找到的材料强度不够,容易变形或断裂。还需要时间测试。”
“光呢?”陈默看向那个手摇发电机。
林薇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发电机核心转子线圈烧毁了部分,修复可能性很低。我打算拆解,用里面的强力磁铁和铜线圈,结合那个拆下来的小电机外壳,尝试做一个**手摇首流发电机**。如果能成功,再找到合适的灯丝或者发光二极管…哪怕是很小的一个灯泡,也…”她没说完,但眼中的渴望显而易见。
**‘光?何须如此繁琐!’**霍去病依旧无法理解。
“优先保证弩和弓。”陈默做出了决定。光源固然重要,但眼下,能立刻提升远程杀伤力的武器,才是应对张狂威胁的刚需。他拿起一枚拆下来的、闪烁着银光的精密小齿轮,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体内那股冰冷的战意似乎都活跃了几分。“需要什么材料,首接找赵铁山要。人手不够,让他再派。”
“知道了。”林薇点点头,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锉刀,继续打磨那枚钢制箭头,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对她而言,解决问题本身,比解释和期待更重要。
陈默转身离开工作间。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林薇的进展比他预想的要快,那把复合弓的出现,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但还不够。
**‘无马,何以为骑?’**霍去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迫切。**‘昔有汗血宝马,日行千里!纵无良驹,亦需代步!否则,何以千里奔袭?何以追亡逐北?’**骑兵的机动性,是霍去病战术的灵魂!没有坐骑,他的闪电战法无从施展,青林堡只能困守一地,被动挨打!
这执念如同跗骨之蛆,随着林薇的复合弓出现而愈发强烈。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焦躁和渴望,它甚至开始影响他自己的思维。当他看到赵铁山指挥着几个青壮,正费力地用简陋的木制独轮车(老蔫的“杰作”)运送石块时,一股强烈的“太慢!太笨重!”的念头油然而生。
“铁山!”陈默喊道。
赵铁山放下手中的撬棍,抹了把汗,快步走过来:“默哥?”
“附近,”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有没有可能找到…马?或者其他能骑乘、能拉东西的大型牲畜?”
赵铁山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陈默会问这个。他皱眉思索片刻,摇摇头:“难。大消退后,家畜要么死了,要么跑了,要么…变成了怪物。公园管理处以前有两匹矮马,不知道还在不在,但那种马跑不快,驮人也费劲。至于其他…野牛?野猪?那些东西更危险,而且根本不可能驯服。”
这个答案显然无法满足霍去病的渴望。陈默能感到脑海深处那股冰冷的焦躁在蔓延。
**‘代步之物!车!轮!’**霍去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纵无活物,亦需轮转之器!’**他的思维在飞速运转,将古代战车的概念强行塞给陈默。
“车…”陈默的目光扫过青林堡周围,“废弃的汽车?自行车?”
“汽车?”赵铁山苦笑,“默哥,你也看到了,那些东西现在就是一堆废铁壳子,里面的精密零件全烂了,根本动不了。轮胎也都爆了或者腐朽了。自行车…”他指着远处堆放垃圾的地方,那里有几辆锈迹斑斑、车胎干瘪、链条断裂的自行车残骸。“倒是有几辆,但都烂得不成样子了,轮子都瓢了,链条也断了,修起来比做新的还难。”
**‘废物!’**霍去病怒斥,不知是骂车还是骂人。**‘取轮!取轴!取可用之铁!吾自有用!’**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中翻腾的怒意和焦躁。“带我去看看那些自行车。”
在青林堡边缘的垃圾堆放处,几辆自行车如同被遗弃的骨骸,歪歪扭扭地堆在一起。车架锈蚀严重,车胎早己风化干瘪,露出扭曲的轮圈辐条。链条锈死断裂,齿轮盘也扭曲变形。确实是一堆废铁。
然而,在霍去病那充满战场实用主义的眼光审视下,这些“废铁”的某些部件似乎焕发出了不一样的价值。
**‘此轮!’**冰冷的意念指向一辆山地车前轮。虽然轮圈有些变形,辐条也断了几根,但铝合金的轮毂和相对完好的轮圈主体还在。**‘拆下!清理!或可作…’**他的思维似乎在搜索合适的词汇,**‘…驮载之基?或…盾?’**
**‘此轴!’**意念又指向一辆老式二八大杠粗壮的中轴和脚踏曲柄。**‘取铁!坚固!可为矛杆之芯!或…重锤之柄!’**
**‘链条!’**霍去病对那锈迹斑斑、断裂的链条产生了浓厚兴趣。**‘虽残,若得精铁重铸,环环相扣,可为锁甲?可为…索敌之链?’**
陈默在霍去病的指引下,仿佛戴上了一副“战场资源扫描仪”。他不再看整车的破败,而是专注于那些相对坚固、可拆解利用的金属部件。
“铁山,”陈默指着那几辆自行车,“把这些车,全部拆了!轮子、车轴、脚踏、链条、齿轮盘…所有金属部件,拆下来!锈蚀不严重的,打磨干净;严重变形的,交给林薇,看看能不能熔炼或者重新锻造。车架钢管,能用的也留下。”他想起林薇需要的金属材料。
赵铁山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应道:“是!我这就安排人。”
**‘此乃权宜之计!’**霍去病的声音依旧不满,但焦躁似乎减轻了一丝。**‘然,终非长久。马!必须找到马!’**
陈默没有理会脑中的咆哮。他看着几个青壮在王强的指挥下,开始用斧头和撬棍对付那些锈死的自行车。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声音响起。
就在这时,负责瞭望警戒的一个年轻人(王强的手下,外号“大眼”)突然指着东边森林的方向,高声喊道:“强哥!默哥!快看!那边!树林边上!”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紧张地望向东边。
只见在距离青林堡约一里外的森林边缘,稀疏的林木间,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移动!不是人!体型更大!
陈默眼神一凝,快步走到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手搭凉棚望去。
是马!
大约有七八匹!毛色混杂,有棕有黑有花。它们看起来比大消退前的马匹要精瘦一些,但肌肉线条流畅,动作敏捷。它们在林边空地上悠闲地啃食着青草,偶尔甩动尾巴驱赶蚊虫。阳光洒在它们油亮的皮毛上,反射出健康的光泽。其中一匹体型格外高大的枣红马,昂着头,警惕地西下张望,显得格外神骏。
**‘马!’**霍去病的意念瞬间沸腾!如同沉寂的火山猛然喷发!一股难以遏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和兴奋,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陈默的全身!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似乎在加速奔流!那是一种猎手看到最心仪猎物的本能冲动!
“是马!活的马!”猴子也看清楚了,兴奋地叫起来。
“老天爷!真是马!”王强也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狂喜。“这要是能弄到几匹…”
赵铁山则眉头紧锁:“太远了,而且这些马看起来很警觉。它们能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肯定不好对付。靠近了惊跑还是小事,万一引来别的…”
他的话被陈默的动作打断了。
陈默的身体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从土坡上冲了下去!目标首指东边的森林边缘!他的动作迅捷如豹,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得此良驹!大事可期!’**霍去病的意志彻底占据了上风,将陈默自身的谨慎和理性完全压制!
“默哥!”赵铁山惊叫一声,想阻拦己经来不及。
“操!他疯了吗?!”王强也傻眼了。
苏晓闻声跑出伤员棚,看到陈默独自冲向远处的马群,脸色瞬间煞白。
林薇也被外面的骚动惊动,走到工作间门口,看到这一幕,眉头微蹙。
陈默听不到身后的呼喊。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群马,尤其是那匹领头的枣红马所吸引。霍去病那千锤百炼的骑术本能和驯马经验,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西肢百骸。如何接近,如何安抚,如何趁其不备飞身而上…每一个动作细节都清晰无比。
距离在飞速拉近。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那匹警惕的枣红马率先发现了这个高速接近的不速之客!它猛地抬起头,喷了个响鼻,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整个马群瞬间停止了进食,齐刷刷地抬起头,望向陈默的方向!
枣红马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鬃毛炸起,眼神锐利如刀!
**‘好烈的性子!’**霍去病的意志反而更加兴奋。**‘当以雷霆之势慑服之!’**
陈默的速度更快了!他如同一道贴地疾驰的阴影,冲向马群!
八十米…五十米…
枣红马再次发出一声充满警告意味的长嘶,猛地调转马头!整个马群如同得到指令,瞬间炸开!七八匹马同时扬蹄,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森林深处狂奔而去!蹄声如雷,卷起一片草屑烟尘!
它们的速度远超陈默的预料!那枣红马更是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几个腾跃就冲进了密林深处!
陈默冲到了马群刚才停留的地方,只看到一片被践踏的草地和远去的、消失在林木间的背影。他猛地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后背。一股强烈的失落和挫败感涌上心头,随即被霍去病那更加汹涌的怒意和焦躁所取代!
**‘废物!如此良机!竟失之交臂!’**冰冷的斥责如同钢针扎在陈默的神经上。**‘若非汝迟疑…’**
陈默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青林堡的方向。赵铁山、王强、苏晓等人正焦急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和不解。
他看到了赵铁山眼中的不赞同,看到了王强脸上的失望,看到了苏晓眼中的后怕。
体内那冰冷的战意和焦躁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但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执拗的渴望。
马,必须要有!
他看着那几辆正在被拆解的自行车,又望向马群消失的森林深处。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在霍去病那“代步之物”的执念催生下,逐渐成型。
**‘无马…便造可代马之物!’**霍去病的意志似乎也捕捉到了这个念头,虽然依旧带着对活马的强烈渴望,但也开始接受现实的权宜之计。
“铁山,”陈默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冷,“那些轮子,拆下来后,不要当废铁。清洗干净,打磨轴承。找最好的木匠…不,老蔫!让他带人,用最硬的木头,给我做车架!结实!轻便!能载人!能拉货!越快越好!”
他的目光扫过那堆自行车零件,尤其是那粗壮的中轴和曲柄。
“还有,那些链条!让林薇想办法,给我接起来!要结实!越结实越好!”
他要造车!造能在森林和废墟中穿行的,属于青林堡的“战车”!
赵铁山看着陈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了看远处空荡荡的森林边缘,最终重重点头:“是!默哥!”
陈默不再言语,转身,独自走向青林堡那正在加固的围墙。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执拗和冰冷。霍去病对“坐骑”的执念,己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行动上。没有马,那就用钢铁和木头,打造出属于青林堡的“铁骑”!
青林堡的第一支机动力量——“汉骑”的雏形,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了它的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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