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堡的胜利欢呼声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缴获的半年粮秣和武器库带来的短暂富足感，却迅速被一股更庞大、更嘈杂的洪流所淹没——人。
消息像长了翅膀。陈默率队剿灭张狂、缴获巨量物资、建立稳固据点的“传奇”，在末日废土中不胫而走。幸存者们如同迁徙的蚁群，从坍塌的城市角落，从危机西伏的荒野，从绝望的临时营地，循着模糊的指引，涌向这片被寄予厚望的“希望之地”。
短短数日，青林堡的人口从原本勉强过百，像吹气球一样膨胀到了近三百人。废弃生态站的有限空间瞬间被塞满。原本宽敞的库房变成了拥挤的大通铺，走廊里挤满了铺盖卷，连原本规划中的小型工坊都被迫让位给急需的栖身之所。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未散尽的硝烟味，还有新来者身上带来的、属于不同废墟的独特腐朽气息。
“默哥，东区C仓又打起来了！”一个半大少年，脸上还带着新加入的青涩和紧张，气喘吁吁地跑到正在检查新加固城墙的陈默面前，“王强哥的人和一个新来的…为了争一块睡觉的地盘！”
陈默眉头紧锁，手中的硬木棍在夯实的土墙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刚和赵铁山巡视完城墙的加固进度，疲惫还未散去，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霍去病的意志在他脑海中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带着战场将领对后方混乱的本能蔑视：“*妇人之仁，优柔寡断。乱世当用重典，此等蝼蚁之争，何须过问？斩几个闹事的，自然肃清。*”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嗜血的冲动。“知道了，让铁山叔去处理。”他对少年说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少年应了一声，飞快跑开。
“赵叔，”陈默转向身边沉默如山的中年汉子——赵铁山，他魁梧的身躯像一块饱经风霜的磐石，眼神里沉淀着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沉稳，“麻烦你了。规矩就是规矩，《互助求生守则》第一条：内部严禁私斗。该罚的罚，该关禁闭的关，但要讲清楚道理，我们是人，不是野兽。”
赵铁山点点头，声音低沉而可靠：“明白。王强那小子…仗着是老人，又有点力气，对新来的总有点排挤。我去压压他。”他顿了顿，补充道，“住房是最大的问题，得尽快解决。”
“我知道。”陈默的目光扫过拥挤的营地，落在那些茫然、疲惫、带着一丝希冀又藏着深深不安的新面孔上。资源的骤然紧张，让原本同舟共济的氛围悄然变质。王强，这个最早跟随他的幸存者之一，性格本就有些莽撞，此刻更是将“老人”的身份视为特权，对新加入者充满警惕和不耐烦，摩擦不断升级。
“走，去苏晓那边看看。”陈默压下心中的烦躁，向营地中心的医疗区走去。
***
所谓的“医疗所”，不过是生态站一个相对干燥、通风稍好的小隔间。苏晓用洗净的破布充当帘子隔开空间，几张简陋的木板床铺着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垫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苦涩味，盖过了其他异味。
这里早己人满为患。除了战斗中负伤的战士，更多的是在长途跋涉中染病、虚弱不堪的新加入者，以及因环境恶劣、营养不良而倒下的老弱妇孺。咳嗽声、呻吟声、孩童压抑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的生存图景。
苏晓正跪在一个伤者旁边，用煮沸过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清洗着对方小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的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那双曾为张远包扎时还带着些慌乱的手，此刻却异常稳定，动作精准而轻柔。
“伤口有感染的迹象…我需要更多的‘苦艾草’和‘止血藤’根，还有干净的布…不，是纱布，如果还能找到的话…”苏晓头也不抬地对身边一个充当助手的妇女说道，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却清晰有力。
她抬起头，看到陈默进来，眼神疲惫中透着一丝焦灼：“陈默，你来得正好。药品…尤其是消炎和止痛的，快见底了。新来的人里，有好几个高烧不退，还有腹泻脱水严重的，光靠盖亚湖泊的水和现有的草药，撑不了太久。”她指了指角落一张床铺，“张远…他的情况不太好。”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角落的床边。张远躺在那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封狼居胥：新纪元 脸色灰败，嘴唇干裂，那条在野猪袭击中重伤的腿被木板固定着，但异常，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红色，微微发烫。他紧闭着眼睛，眉头因为痛苦而紧锁着，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在无意识地抽搐。
“腿伤恶化…伤口内部可能化脓了。”苏晓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沉重，“高烧反反复复，再这样下去…可能要截肢才能保命。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他痛得厉害，普通的草药汤剂效果越来越弱，我们需要更强效的镇痛剂。”
“截肢…”陈默看着张远那条曾和他并肩作战的腿，一股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14章狩猎危机的那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张远为了推开一个孩子，被狂暴的野猪獠牙刺穿大腿。如果不是他当时为了救另一个被野猪逼到绝境的人，果断射出了那支后来引发质疑的“冷箭”，张远可能当场就没了。然而此刻，那支箭救下的人命，似乎要以张远的一条腿甚至生命为代价来偿还。
霍去病的意志冰冷地响起：“*战士沙场裹尸，寻常事尔。断一腿，何足道哉？当断则断，莫误其性命。*” 这冷酷的实用主义像一根针，刺得陈默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晓？”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晓疲惫地摇头：“我能想到的都试了。盖亚湖泊的水有很强的治愈力，但对深层感染效果有限，镇痛效果更是微弱。我们需要更有效的药物，或者…”她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光芒，“或者找到传说中生长在‘发光森林’深处的‘梦魇苔藓’。”
“发光森林？梦魇苔藓？”陈默皱眉。那是一片在旧世界地图上就标注着“危险区域”的原始林地，据传里面的植物在夜晚会发出幽蓝或惨绿的光芒，伴随着诡异的低语，是公认的死亡禁地。前期的探索队都远远避开了它。
“只是传说，”苏晓苦笑，“一些老采药人笔记里提到过，说那种苔藓有极强的麻痹镇痛效果，甚至能让人陷入无梦的沉睡，减轻重伤者的痛苦。但也提到那里极度危险，有…有能扭曲心智的东西。”她看着痛苦抽搐的张远，眼中充满不忍，“可没有它，张远的痛苦无法缓解，手术的风险也极大…他可能撑不过去。”
就在这时，营地西侧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隐约夹杂着王强那标志性的粗嗓门吼叫和推搡声。赵铁山低沉威严的呵斥声也随即响起，但似乎一时没能完全压住。
陈默脸色一沉。内部的混乱和外部的威胁同样致命。张远的生命危在旦夕，营地的秩序濒临失控，盖亚的恩赐似乎也无法解决所有问题。一股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
他看了一眼痛苦中的张远，又望向窗外那片因人口激增而显得混乱拥挤的营地，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木墙，投向了北方那片笼罩在危险传说中、散发着不祥微光的森林轮廓。
霍去病的意志在他心底咆哮，催促着铁血与决断。但陈默知道，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勇猛。他需要建设，需要秩序，需要…救命的药。
“照顾好他，苏晓。”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去处理外面的事。至于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发光森林’…我去。”
苏晓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担忧：“陈默！那里太危险了！传说…”
“传说也要有人去验证。”陈默打断她，眼神坚定，“张远是我们的兄弟，救过我的命，救过很多人的命。青林堡要活下去，就不能放弃任何一个还有希望的人。堡垒政策不只是防守，也包括为生存去探索必要的险境。”
他没有再给苏晓劝阻的机会，转身大步走出了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医疗所，迎向那片由生存压力和人性摩擦构成的、更加复杂而喧嚣的战场。怀中的熵锁碎片似乎感应到他翻腾的心绪，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凉触感。
拥挤的青林堡，无形的裂痕正在蔓延。而一个关乎兄弟性命和未知恐怖的抉择，己经摆在了这位年轻的“冠军侯”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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