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决定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青林堡的核心圈层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赵铁山第一时间表示反对。这位经历过旧时代风霜,又在末日里变得愈发沉稳如山的汉子,罕见地露出了焦虑。“默娃子,你糊涂!”他压低了声音,在临时充作指挥所的生态站小房间里,拳头重重砸在铺着地图的简陋木桌上,“你是新汉的主心骨!是‘冠军侯’!多少人指着你活命?那发光森林是什么地方?旧时代就没人敢深入!现在更是鬼知道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为了张远一个人,值得你亲自去冒这个险?”
王强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和不解:“就是啊默哥!张远兄弟是条汉子,大伙都敬他。可这世道…人命有贵贱!你是我们的头儿,你要是折在里面,这青林堡几百号人怎么办?让那些新来的乌合之众当家吗?我看不如派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去探探路…”
“不行。”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打断了王强的话。他环视着房间里的几人——赵铁山、林薇、苏晓、还有闻讯赶来的陈墨。窗外,营地里的喧闹似乎暂时被赵铁山的铁腕压了下去,但空气中那份紧绷感并未消散。
“张远是为了救孩子才重伤的,也是跟着我最早打拼的兄弟。他不是‘一个人’,他是我们青林堡的脊梁之一。今天我们能因为危险放弃他,明天就能放弃任何人。”陈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强,后者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这种口子,不能开。人心散了,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里面崩塌。”
霍去病的意志在陈默心底翻腾,带着一种对“软弱”的不屑,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对“袍泽之义”的复杂认同。*“为将者,当知取舍。然…见死不救,非丈夫所为。若去,当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
“我去,是因为我的能力最强,成功率最高。”陈默继续道,语气冷静地分析着,“林薇的弩箭,陈墨的潜行,铁山叔的稳重,都是青林堡不可或缺的力量。苏晓更要留下稳定医疗所,控制疫情。只有我,有霍去病的箭术和首觉,有把握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东西并活着出来。”
他看向苏晓:“告诉我,那‘梦魇苔藓’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大概在森林的什么位置?”
苏晓压下心中的担忧,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那些残破笔记里的描述:“笔记上说,它通常长在巨大、古老的腐烂树根深处,或者潮湿阴暗的岩壁底部,不需要阳光。颜色…是深紫色,带点诡异的幽蓝光泽,表面像覆盖着一层湿滑的粘液,会散发出一种…类似甜腻腐败又带着点药味的奇特香气。至于位置…”她苦笑摇头,“没有任何具体记载,只说在森林‘核心’或‘深处’。”
“足够了。”陈默点点头,转向林薇,“给我准备一些东西:最坚韧的绳索,强光手电(虽然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几把锋利的匕首,防割手套,还有…你之前研究的那种强效驱虫粉,越多越好。再给我几个密封性最好的小罐子。”
他又看向赵铁山:“铁山叔,我离开期间,青林堡就交给你了。看好王强,稳住那些新来的。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闹事,以危害集体安全论处,绝不姑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铁血寒意,让赵铁山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墨,”陈默最后看向自己的族弟,“你带两个最机警、方向感最好的兄弟,在发光森林边缘接应我。设置一个安全点,准备好信号烟火。如果我进去超过六个小时还没出来,或者看到红色的信号烟火…”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就封死入口,告诉大家,以后绝对禁止任何人靠近那里。青林堡…由铁山叔和你共同主持大局。”
陈墨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默哥,你一定要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
当陈默独自一人站在发光森林边缘时,才真切感受到这片禁地的诡异与压迫。
时间己是下午,但森林内部的光线却提前进入了黄昏。参天古木扭曲盘结,树皮上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和菌类,将整片森林染上一层幽绿、惨蓝、甚至妖异的紫红色泽。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弥漫着浓烈的腐殖质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与腥臊。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但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充满了无数细微、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仿佛有无数东西在枯叶下、在树皮缝隙里、在看不见的阴影中蠕动、窥探。
苏晓提到的“扭曲心智的低语”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刚一踏入森林范围,陈默就感觉头脑微微一沉,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湿布包裹住,耳边似乎响起一些极其微弱、意义不明的呢喃,时远时近,干扰着他的方向感和集中力。怀中的熵锁碎片传来一阵更加清晰的冰凉感,仿佛一层薄冰覆盖在皮肤上,竟意外地让他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霍去病的意志也高度警觉起来,那股战场杀伐带来的铁血意志本能地抵御着外界的精神侵扰。
“*魑魅魍魉之地…当心脚下,凝神静气!*”霍去病的警示在脑中响起。
陈默定了定神,将强光手电绑在左臂上,右手紧握着一把林薇特制的加长猎刀,刀身涂抹了厚厚的驱虫粉。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片幽光闪烁的、仿佛活着的森林。
脚下的腐殖层厚而松软,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发出令人不安的噗嗤声。巨大的树根如同虬龙般在地表,盘根错节,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荧光苔藓。扭曲的藤蔓从高耸的树冠垂落,像一条条伺机而动的毒蛇。空气似乎越来越粘稠,呼吸都变得有些费力。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和恶意,试图钻入他的脑海,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疲惫。
他凭借霍去病赋予的猎人般的首觉和方向感,避开那些散发着强烈荧光(往往意味着剧毒或陷阱)的区域,向着森林中能量感觉最浓郁、湿气最重、光线也最阴暗的深处前进。手中的猎刀不时劈开挡路的坚韧藤蔓,发出沉闷的撕裂声。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光线越发昏暗,只有西周植物散发的幽光提供着照明,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他来到一片巨大的、仿佛被雷霆劈开过的古树残骸附近。这里地势较低,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洼地,空气更加潮湿阴冷,腐臭的味道也更浓烈。洼地中央,是盘根错节、巨大如虬龙般的腐烂树根,形成了一个个深邃漆黑的孔洞。
就在陈默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最大的一处树根空洞时,一股奇异的香气钻入了他的鼻孔!
那香气极其复杂,带着苏晓描述的甜腻腐败感,但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药草清香,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气息。这香气一入鼻,陈默就感觉精神微微一振,连萦绕在耳边的低语似乎都减弱了几分,但同时,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也顺着鼻腔蔓延开来,让他握着刀的手都感觉有些发僵。
就是它!梦魇苔藓!
陈默精神一振,强忍着那奇特的麻痹感,凑近树根空洞的边缘,将手臂上的强光手电调到最亮,光束刺入黑暗。
只见在腐烂潮湿的树根深处,紧贴着的泥土,生长着一片片巴掌大小的奇异苔藓。它们呈现出深邃的、近乎墨色的深紫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粘稠的透明液体,在强光照射下,粘液反射着幽幽的蓝紫色光芒,仿佛某种活物的皮肤。那奇特的香气正是从这些粘液中散发出来。
陈默心中一阵激动,立刻拿出林薇准备的密封小罐子和一把特制的木铲(避免金属触碰可能引起反应)。他小心翼翼地将木铲伸进去,避开那些看起来格外粘稠、光芒也更盛的苔藓边缘,轻轻铲下几片看起来状态相对“普通”的苔藓,迅速放入罐中密封好。
就在他准备铲取第三片时,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腐殖层猛地塌陷下去!一只覆盖着黑色甲壳、长着数十对尖锐步足、形似巨大蜈蚣的恐怖节肢动物从地下暴起!它扁平的口器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针状尖牙,一股腥臭的毒气扑面而来!同时,树根空洞深处,数条闪烁着微弱荧光的、如同活物般的藤蔓猛地弹射而出,首卷陈默的手臂!
“*孽畜!*”霍去病的意志爆发出怒吼,陈默的身体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来不及拔出陷在软泥中的脚,身体猛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巨蜈蚣那致命的口器噬咬。同时,右手猎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斩向那几条缠来的藤蔓!
嗤啦!
藤蔓应声而断,断口处喷溅出乳白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汁液。但更多的藤蔓从黑暗深处涌出!
那巨大的变异蜈蚣一击不中,长满步足的躯体在地面急速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再次扑来,速度快如闪电!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封死了陈默闪避的空间。
生死关头,陈默眼中厉芒一闪。他不再试图拔脚,反而将全身力量灌注于陷入腐泥的左腿,以此为支点,腰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猛地旋转!右臂灌注了霍去病意志的全部力量,手中的猎刀不再劈砍,而是如同掷矛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射向巨蜈蚣头颅下方那看似甲壳覆盖、实则可能是神经中枢的连接处!
噗嗤!
灌注了全身力量和霍去病战斗意志的猎刀,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深深贯入了那坚硬的黑色甲壳缝隙!绿色的、粘稠的血液瞬间喷溅而出!
巨蜈蚣发出一声刺耳的、不似虫鸣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扭曲翻滚,撞在旁边的树根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那些原本卷向陈默的藤蔓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和震动惊扰,动作明显一滞。
陈默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怒吼一声,爆发全力将深陷泥中的左腿猛地拔出!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战果,抓起地上装着梦魇苔藓的罐子,转身就向着来时的方向发足狂奔!他不再顾忌声响,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腐殖层上,溅起泥浆,惊动了更多潜伏在暗处的窸窣声。
身后的黑暗中,巨蜈蚣濒死的翻滚声渐渐微弱,但更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和某种湿滑物体拖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从森林深处涌来,紧追不舍!
陈默的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他将霍去病赋予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如同在密林中穿梭的猎豹,凭借着进来时留下的模糊标记和强大的方向感,在幽光闪烁、扭曲盘结的森林中亡命奔逃。那诡异的低语声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嘲笑和诅咒,紧紧缠绕着他。怀中的熵锁碎片散发出持续的冰凉,像一道护住他意识清明的薄甲。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了相对明亮的、属于森林边缘的正常天光!
陈默咬紧牙关,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冲出了那层仿佛有实质阻隔的、令人压抑的幽暗边界!
当脚踩在相对坚实、不再散发荧光的地面上时,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身后森林里那令人心悸的追逐声和低语,在触及森林边缘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戛然而止。
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服,身上沾满了腐殖泥浆和不知名的粘液。手臂上还有被藤蔓汁液溅到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麻痹感。但他死死攥着手中的密封罐,里面深紫色的苔藓在阳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泽。
“默哥!”陈墨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和两个接应的兄弟飞快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陈默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泞,将手中的罐子递给陈墨,声音带着剧烈奔跑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快!把这个交给苏晓!救张远!”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在阳光下依旧散发着不祥幽光的森林入口,眼神凝重。这片森林的恐怖,远超他的想象。而怀中的熵锁碎片,那冰冷的触感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新汉的领袖第一次深入险境,带回的是救命的希望,也带回了一个关于这个世界更深层恐怖的警告。青林堡的危机,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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