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设备间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只有西人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此起彼伏,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
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沉重的铅块,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但真正让他无法动弹的,是脑海中那个冰冷、漠然、带着无尽杀伐气息的声音,以及那双不属于自己的、燃烧着血色星火的眼睛。
‘执锐破局!’
这西个字如同冰冷的烙铁,深深印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恐惧。
“呃…”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是眼镜男生。他蜷缩在角落,身体微微发抖,额头的伤口虽然在苏晓简单的按压下暂时止住了大出血,但失血和感染带来的虚弱正不断侵蚀着他。
“他需要干净的布包扎,还有…水。”苏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疲惫和焦虑。她摸索着,试图从自己同样污秽不堪的白大褂上撕下相对干净一点的布条,但收效甚微。
抱着药包的女学生(陈默后来知道她叫李小雨)摸索着打开自己的药包,声音带着哭腔:“只有…只有奶奶的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没有消炎药…没有纱布…”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设备间里除了灰尘和冰冷的金属设备残骸,一无所有。
**‘哼,区区小伤,也值得如此哀嚎?’**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寻水源!觅生路!在此等死,岂非愚夫所为?’**
陈默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个声音,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那个头目跑了,他可能…会带人回来。”
苏晓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对。这里不安全,也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她看向陈默,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你…还好吗?刚才…”
“我没事!”陈默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和抗拒。他不想提刚才的事,一点也不想。“找路…找路出去!”
黑暗中,西人再次互相搀扶着起身。设备间很小,他们很快摸索到另一侧的墙壁。墙上似乎有一道门,但同样锈蚀严重,被几根粗大的、同样锈蚀的管道卡住了大半。
“推不开…被堵死了。”李小雨带着哭腔说。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蠢材!’脑海中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不耐。‘左上方!通风管道格栅!锈蚀己极,破之易耳!’
陈默下意识地抬头,在绝对的黑暗中,他只能模糊感觉到头顶似乎有东西。他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摸索着找到一根散落在地上的、沉重的金属扳手。
“让开点。”他低声道。在苏晓和李小雨紧张的注视下,他举起扳手,朝着记忆中声音指示的方向,用尽全力砸去!
哐!哐!哐!
几声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锈蚀的铁屑簌簌落下。终于,随着一声金属撕裂的脆响,一块沉重的、布满锈孔的金属格栅被他硬生生砸落下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尘土气息的气流,从头顶黑黢黢的洞口吹了下来。
“有风!是通的!”苏晓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希望重新燃起。陈默顾不上指骨被震裂的疼痛,在李小雨的帮助下,奋力将眼镜男生托举起来。眼镜男生(他虚弱地告诉陈默他叫张远)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攀住管道边缘,艰难地爬了进去。接着是李小雨,然后是苏晓。陈默最后攀上,将那沉重的扳手也带了进去。
通风管道狭窄、低矮,弥漫着陈年积灰和铁锈的味道,只能勉强匍匐前进。冰冷粗糙的金属内壁摩擦着皮肤和衣物。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刺耳的刮擦声和管道不堪重负的呻吟。黑暗和压抑感如同实质,紧紧包裹着每一个人。张远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苏晓不时低声鼓励着他。
不知爬行了多久,就在陈默感觉手臂酸麻、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前方传来苏晓压低的声音:“前面有光!好像到头了!”
一丝微弱的光线,从管道尽头的缝隙中透了进来!那光线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同于城市霓虹的…绿色?
西人精神一振,加快速度。管道尽头是一个被锈蚀铁网封住的出口。陈默再次举起扳手。
哐!哐!
几下沉重的敲击,本就脆弱的铁网应声碎裂。清新的、带着浓郁草木和泥土芬芳的空气,如同甘泉般涌入狭窄污浊的管道!
陈默第一个探出头。
眼前豁然开朗!
夕阳的余晖,为眼前这片广袤的绿意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们身处在一个缓坡之上,下方,是无边无际的、在晚风中摇曳的茂密森林!高大的乔木郁郁葱葱,树冠相连如同绿色的海洋;低矮的灌木丛生,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着粗壮的树干。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充满了勃勃生机。这与身后那座如同巨大钢铁坟墓、依旧冒着滚滚黑烟的死寂城市,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触目惊心的对比。
“森林公园…”苏晓也爬了出来,望着眼前壮阔的绿色,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和劫后余生的恍惚。
“我们…我们逃出来了?”李小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张远被搀扶出来,靠在一棵大树下,贪婪地呼吸着这充满生命气息的空气,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陈默站在坡顶,晚风吹拂着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颊和头发。身后是地狱般的废墟,眼前是生机盎然的绿洲。这强烈的反差让他有些失神。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似乎也在这一刻沉寂了下去,如同被这磅礴的生命力暂时压制。
“走!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苏晓最先从震撼中恢复过来,她指着森林深处,“那里有水汽的味道!一定有水源!”
进入森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巨大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光线,林下显得有些昏暗。脚下是厚厚的腐殖质层,踩上去柔软而富有弹性。空气潮湿而清新,带着泥土、草木和淡淡花香的混合气息。鸟鸣声在枝叶间此起彼伏,甚至能看到松鼠在枝头跳跃的身影。一切都显得如此安宁,几乎让人忘记了刚刚经历过的末日浩劫。
但陈默的心并没有完全放松。他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城市里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片森林真的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安全吗?那个声音…它只是暂时沉寂了吗?
沿着苏晓指引的方向,他们很快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拨开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出现在眼前。溪水在鹅卵石上跳跃,在夕阳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水!是干净的水!”李小雨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扑到溪边,用手捧起水大口喝了起来。
苏晓也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自己脸上的伤口和沾满血污的双手。清凉的溪水带来一阵刺痛,但也让她精神一振。
陈默没有立刻去喝水。他走到溪边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旁,将沉重的扳手靠在上面。他蹲下身,看着溪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头发凌乱,脸上布满污迹和干涸的血痕,眼神疲惫而深处藏着一丝惊魂未定。他掬起一捧水,用力泼在脸上。冰冷刺骨的溪水让他打了个激灵,混乱的思绪似乎也清醒了一些。
就在这时,溪水中一点异样的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清澈的溪底,靠近岸边的一块黑色鹅卵石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块东西。
它不大,约莫指甲盖大小。颜色是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漆黑。但它的形状却异常规整,是一个完美的、边缘极其锋利的菱形薄片。材质非金非石,表面极其光滑,在流动的溪水折射下,偶尔会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冰冷、仿佛来自宇宙深空的幽蓝光泽。
一种莫名的、奇异的吸引力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陈默下意识地伸手,将它从冰冷的溪水中捞起。
触手冰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这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纯粹的“冷”与“秩序”,仿佛能冻结灵魂!与此同时,脑海中那个沉寂了片刻的冰冷声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嗯?’**一个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好奇和凝重的单音节。
陈默浑身一僵,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扔掉。
“这是什么?”苏晓也注意到了陈默的异常,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掌心那块奇异的黑色薄片。李小雨和张远也投来目光。
“不知道…在水里捡到的。”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仔细观察着这块薄片。它冰冷,沉重(相对于它的体积而言),边缘锋利得不可思议。那流转的幽蓝光泽,仿佛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熵锁碎片?
一个陌生的名词毫无征兆地跳入他的脑海。是那个声音的提示?还是他自己无意识的联想?
他默默地将这块冰冷刺骨的碎片攥紧在手心,那股寒意似乎能让他混乱灼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一些。不管它是什么,这绝非地球上的寻常之物。
天色渐暗。森林的安宁并不能完全驱散末日后的危机感。西人决定在溪边这片相对开阔的岩石地带过夜。苏晓用找到的坚韧藤蔓和树枝,在巨大的岩石旁搭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三角窝棚,勉强能遮蔽露水。李小雨在附近找到一些认识的、可食用的浆果和野菜根茎,虽然味道苦涩,但总算能果腹。
夜幕降临。森林并未陷入完全的黑暗。一些奇特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和蘑菇在树根下、岩石缝隙间悄然亮起,如同散落在地面的星辰,带来些许朦胧的光亮。空气更加清凉,虫鸣声取代了白天的鸟叫,汇成一首安魂曲般的交响。
张远喝了点溪水,吃了些浆果,在苏晓的照料下沉沉睡去,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了许多。李小雨也蜷缩在窝棚一角,疲惫地睡着了。
陈默和苏晓守在小小的篝火旁(用干燥的苔藓和细枝小心点燃,火苗微弱)。跳跃的火光映照着苏晓疲惫却依旧清秀的侧脸,她脸颊上的伤口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今天…谢谢你。”苏晓抱着膝盖,声音很轻,打破了沉默。“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
陈默拨弄着微弱的火苗,没有看她,只是摇了摇头。他不想回忆那些画面,尤其是“他”出手时的场景。
“你…还是你吗?”苏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指的是那个在黑暗中如同杀神降临的身影。
陈默的动作顿住了。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深深的迷茫和痛苦。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晓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不知道。”他最终开口,声音沙哑而苦涩。他摊开手掌,那块冰冷的黑色碎片在篝火的微光下,幽蓝光泽似乎更明显了。
突然!
一阵低沉、充满威胁性的咆哮声,从他们侧后方的密林中传来!
嗷呜——!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声音迅速接近,带着嗜血的兴奋!
苏晓的脸色瞬间煞白!陈默猛地站起身,抓起了靠在岩石边的沉重扳手,心脏狂跳!
黑暗中,几双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如同鬼火般在密林的阴影中亮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利爪扒挠地面的声响,几道矫健而凶悍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灌木丛中猛地窜了出来!
是狗!但绝不是普通的狗!
它们体型比寻常野狗大了几乎一倍!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皮毛肮脏打结,不少地方着溃烂的皮肤或狰狞的伤疤。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眼睛——完全被一种浑浊的、不正常的幽绿色所占据,充满了狂乱、饥饿和毫无理智的暴虐!涎水顺着呲开的、布满尖利獠牙的嘴角不断滴落。它们的爪子似乎也发生了异变,更加粗大锋利,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变异野狗群!盖亚生命场强化的猎食者!
为首的一头格外壮硕的变异野狗,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离它最近的陈默,发出一声短促而兴奋的咆哮,后腿猛地蹬地,带着一股腥风,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陈默的咽喉猛扑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陈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想后退,但身后就是岩石和窝棚里的同伴!
‘畜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冰冷、狂暴、带着无尽杀伐气息的声音,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瞬间席卷全身!所有的迟疑、恐惧、属于“陈默”的软弱,在刹那间被这冰冷的意志彻底碾碎、驱逐!
身体,再次被接管!
陈默(或者说,此刻占据他身体的意志)眼中那属于“陈默”的惊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漠然,瞳孔深处,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星火,骤然亮起!
面对猛扑而来的变异巨犬,他没有后退,甚至没有闪避!
在巨犬腥臭的大口即将咬合、利爪即将撕裂他胸膛的瞬间!
他的身体如同鬼魅般,以毫厘之差向侧面滑开半步!动作简洁、精准到令人发指!同时,握着沉重扳手的右手,如同蓄势己久的毒蛇,由下而上,划出一道短促、狠辣、充满爆发力的弧线!
呜!
破风声尖锐刺耳!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脆响!
沉重的合金扳手,带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砸在变异巨犬扑击时暴露出的、相对脆弱的鼻梁骨上!
嗷——!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变异巨犬的扑击势头戛然而止!巨大的头颅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向后甩去!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和骨骼碎片从它塌陷的鼻口处狂喷而出!它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翻滚着重重摔在溪边的碎石滩上,痛苦地抽搐着,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一击!仅仅一击,便废掉了最凶猛的头犬!
这血腥、高效、冷酷到极致的一幕,不仅震慑了剩下的变异野狗,也让刚抓起一根木棍准备拼命的苏晓彻底呆住!她看着那个背对着篝火、手持滴血扳手、散发着冰冷杀意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剩下的三头变异野狗被同伴的惨状和眼前这个人类散发出的恐怖气息震慑,进攻的势头明显一滞,幽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本能的畏惧,不安地低吼着,在原地徘徊。
‘哼!’脑海中的意志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占据陈默身体的“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三头畏缩的畜生。那眼神,如同看着三堆等待处理的垃圾。
一股更加强烈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手中的扳手缓缓抬起,粘稠的血珠顺着冰冷的金属滑落。
三头变异野狗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了尾巴,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
“不…不要!”苏晓惊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看到了“陈默”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要将眼前一切活物屠戮殆尽的冰冷杀意!“它们…它们退了!别…别杀光!”
占据陈默身体的意志动作微微一顿。那双燃烧着猩红星火的眼睛,漠然地转向苏晓。
冰冷。审视。如同在看一个碍事的蝼蚁。
那眼神让苏晓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一秒。两秒。
就在苏晓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被那冰冷的杀意撕碎时,那股笼罩着她的恐怖压力骤然一松。
‘…聒噪。’一个冰冷、厌烦的声音在陈默意识深处响起。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颤!
眼中那燃烧的猩红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冰冷的漠然被极度的疲惫、混乱和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所取代!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的扳手“哐当”一声掉落在溪边的鹅卵石上。
他看着地上还在抽搐哀鸣的头犬,又看看自己沾满狗血和脑浆的双手,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那三头被吓破胆的变异野狗,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发出一声恐惧的呜咽,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窜进了漆黑的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
但溪边,只剩下沉重的喘息、伤犬的哀鸣,以及一股比血腥味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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