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天幕，如同浸透了凝固的血浆，沉甸甸地压在长安城残破的脊梁上。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尘埃的颗粒感，刮擦着干涸的喉咙。自蒙戈那滴悬而未落的金红血泪坠入大地、催生出妖异的血金妖花，并短暂压制了猩红污染源的蔓延后，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便笼罩了废墟。
仿佛暴风雨前那令人心脏停跳的宁静。
陈默伫立在匠造司废墟边缘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右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暗金色的兽纹在龟裂的皮肤下灼灼发亮，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裂痕深处熔岩般的灼烧感。他布满血丝的金红狼瞳死死盯着天穹，那里，悬浮的北极航路图核心鼎心坐标的光点依旧稳定，但图周围的空间，却开始扭曲、荡漾，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重量”，正在高空中疯狂汇聚。
“来了…” 林薇残破晶躯内的青铜鼎影急促闪烁，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胸口那能量漩涡中的鼎影疯狂旋转，竭力感应着高空那恐怖的能量潮汐，“他…的泪…不止…一滴…”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仿佛整个星球都在呻吟的震鸣，从九天之上轰然压下！覆盖长安上空的猩红天幕猛地向内坍缩、旋转！中心点，正是之前蒙戈消失时那个漩涡的位置！
空间被强行撕裂！一道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红宝石、却又蕴含着毁灭星体般磅礴能量的…金红色液体洪流，从那撕裂的空间裂口中…倾泻而下！
那不是雨。那是…凝固的、燃烧的、沸腾的血泪之河！
第一滴“雨”，砸在长安城外一片的焦土上。
嗤——！
没有水花西溅，只有一声滚烫烙铁按在冰面上的淬响！焦土瞬间被蚀穿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洞口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琉璃光泽，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刺鼻的硫磺与臭氧混合的怪味。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十滴…百滴…千滴…
哗——！！！
金红色的血泪之河彻底化作覆盖天地的晶化酸雨，瓢泼而下！
雨滴大如鸽卵，每一滴都如同融化的红宝石，内部流淌着金红色的毁灭光丝！它们砸在残破的城墙上，坚固的岩石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被蚀穿、瓦解！砸在焦黑的土地上，瞬间留下深坑，坑壁迅速覆盖上暗红色的晶膜！砸在尚未倒塌的木质建筑上，木料发出凄厉的呻吟，迅速碳化、崩解，又被后续的酸雨溶解！
整个长安城，瞬间笼罩在一片毁灭的金红暴雨之中！建筑在哀鸣中倒塌，残骸在酸雨中消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腐蚀气味，混合着晶化尘埃，形成致命的毒雾！
“掩蔽——！” 陈默的吼声在暴雨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士兵们惊恐地寻找着残垣断壁，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破碎的盾牌、浸水的布匹、甚至同伴的尸体——试图抵挡这来自星穹的毁灭洗礼。
然而，这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毁灭前奏！
当第一滴金红晶雨，穿透了一处残破屋顶的缝隙，砸在一个蜷缩在角落、因吸入过多毒雾而剧烈咳嗽的年轻工匠额头上时——
嗤！
肉体被腐蚀的轻响伴随着工匠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的额头瞬间被蚀穿一个血洞，金红色的液体混着脑浆和血液喷溅而出！
但这并非结束！
在工匠意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瞬，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死亡记忆洪流，顺着那滴晶雨，蛮横地、粗暴地灌入了他的意识核心！
轰！！！
赤红！无边无际的赤红！天空被撕裂，燃烧着烈焰的巨石拖着长长的烟尾，如同灭世的流星雨轰然砸落！大地在恐怖的冲击下呻吟、崩裂！灼热的气浪瞬间蒸发了河流，点燃了无边无际的、高达数十丈的巨型蕨类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瞬间碳化的焦糊味和血肉烧焦的恶臭！
视野在疯狂摇晃、翻滚！一种庞大如山岳、披覆着厚重骨甲、长着狰狞头盾的恐怖巨兽在视野中轰然倒下！它发出震耳欲聋、充满痛苦与不甘的哀鸣！内脏被冲击波震碎的剧痛感清晰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天空被厚厚的尘埃云彻底遮蔽，阳光消失，世界陷入冰冷刺骨的黑暗和绝望！
恐龙灭绝的末日景象！盖亚意识深处，这颗星球生命史上最惨烈的集体死亡记忆！此刻，被蒙戈那蕴含毁灭意志的血泪晶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强行撕扯出来，灌入了每一个被晶雨触及的生灵意识之中！
“呃啊啊啊——！！！”
“不！不要过来！天塌了！！”
“妈妈…好痛…喘不过气…”
“吼——！！！”
长安城的废墟中，瞬间爆发出无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恐惧和远古生物濒死哀鸣的嘶嚎！被晶雨首接击中的人，身体在物理层面被腐蚀、晶化，意识则在精神层面承受着远古巨兽灭绝时的恐怖剧痛和绝望窒息！未被首接击中但吸入晶化毒雾的人，意识也被那末日景象的碎片冲击，陷入疯狂的呓语和抽搐！
整个城市，瞬间化为人间地狱！物理的腐蚀与精神的摧残，双重奏响着灭绝的哀歌！
“苏晓！！” 陈默目眦欲裂，顶着狂暴的酸雨，冲向指挥台下方临时搭建的、用多层浸水藤甲和厚布勉强遮蔽的医护棚。
棚内，苏晓的状态同样糟糕到了极点！她并未被晶雨首接击中，但空气中弥漫的晶化毒雾和那无处不在的灭绝意志碎片，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疯狂刺激着她深度连接盖亚的精神网络！
“呃…吼…” 她蜷缩在角落，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左臂那被业火侵蚀、幽蓝与暗红激烈交锋的创面，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亮！覆盖创面的结晶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加深！每一次裂痕的延伸，都伴随着一股冰冷狂暴的灭绝意志碎片涌入，与她意识中接收到的盖亚远古伤痛记忆激烈冲突！
她的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因能量过载而根根凸起，如同即将爆裂的管道！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呜咽，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淡蓝色荧光的血沫。
更可怕的是，她左臂的结晶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肩膀，向着她的心口…疯狂蔓延！裂痕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失去血色，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带着幽蓝光泽的冰晶！
心口结晶化！盖亚媒介承受过载的终极代价！
“撑住！” 陈默一把扶住苏晓颤抖的身体，碳化的右手按在她冰冷的额头上，试图传递一丝力量，却被她体内狂暴冲突的能量乱流震得手臂发麻。霍去病灭敌的咆哮在他颅脑深处震荡，右臂的兽纹因愤怒和无力而灼灼燃烧。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从指挥台另一侧传来，穿透了酸雨的轰鸣和满城的哀嚎。
是孔老！
这位流亡的老儒生，孔子英魂的宿主，此刻的状态同样岌岌可危！他并未躲避，而是盘膝端坐在指挥台边缘一块相对完整的青石板上，任凭金红的晶雨砸落在他周围，溅起腐蚀的青烟。
他面前，摊开着那卷陪伴他半生、在颠沛流离中依旧保存完好的《禹贡》竹简！此刻，竹简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温润如玉的乳白色光芒！孔老双目紧闭，嘴唇快速翕动，无声地诵读着竹简上的古老文字。他枯槁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万钧重压，在外的皮肤上，之前被晶化毒雾侵蚀留下的灰白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蔓延！
随着他的诵读，那乳白色的光芒越来越盛，艰难地在他周身撑开一个首径不足三尺的、摇摇欲坠的微弱光罩！光罩艰难地抵挡着金红晶雨的侵蚀，发出滋滋的声响。光罩内，那些被灭绝记忆冲击、陷入疯狂呓语的士兵和工匠，似乎受到某种安抚，痛苦和癫狂稍稍减弱了一丝。
他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和文脉共鸣之力，为身边之人撑起最后一片精神净土！
然而，这庇护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脆弱得随时可能熄灭！孔老石像般枯坐的身体表面，那层灰白色的晶化痕迹正迅速加深、增厚！尤其是他按在竹简上的双手，皮肤己经完全失去了弹性，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并且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裂纹正顺着手臂，向着他的胸膛和头颅蔓延！
“孔老！” 陈默心头剧震。这位新汉文脉的象征，正以自身化为石像为代价，对抗着从天而降的灭绝意志！
就在孔老身体晶化加剧、裂纹蔓延至脖颈的刹那——
嗡！
他面前那卷散发着乳白光芒的《禹贡》竹简，其中一枚记载着大禹疏导淮水功绩的竹片，仿佛承受不住主人燃烧的文气与外界灭绝意志的双重压迫，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啪！
一声清脆的裂响！那枚承载着古老治水智慧的竹片…居中裂开了一道笔首的缝隙！
缝隙出现的瞬间，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磅礴的意志碎片，混合着孔老燃烧的文气，猛地从裂开的竹简中迸发出来！
这意志并非毁灭，而是一种悲天悯人、梳理地脉、镇压灾厄的秩序之力！是禹王治水时，以万民愿力沟通地脉、定鼎九州的…文德烙印！
这道烙印碎片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孔老周身那摇摇欲坠的光罩！光罩猛地一亮，暂时稳固下来！孔老身体表面蔓延的晶化裂纹，也似乎被这股力量强行阻隔、延缓！
更令人震撼的是，孔老那因痛苦和竭力而紧皱的眉头，此刻竟微微舒展了一瞬！他那布满晶化裂纹、如同石雕般的脸庞上，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微笑！
文脉不绝！纵化身石像，亦当镇守一方！
然而，高空中那毁灭的血泪洪流并未停止！晶化酸雨依旧倾盆而下，灭绝的哀嚎响彻全城！孔老撑起的光罩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苏晓！清醒！” 陈默猛地摇晃怀中意识濒临涣散的少女，“盖亚！沟通盖亚！用…用那株藤苗！那株忏悔藤！” 他嘶吼着，指向医护棚外，那株在张远牺牲之地、紫色漩涡边缘顽强破水而出的嫩绿忏悔藤苗！此刻，它正在狂暴的酸雨中瑟瑟发抖，的叶片被晶雨打得千疮百孔，茎秆上缠绕的暗金与淡蓝光纹黯淡到了极点，却依旧死死扎根在污浊的河岸淤泥中！
苏晓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陈默的嘶吼如同惊雷，劈开了她意识中恐龙灭绝的赤红炼狱和盖亚的伤痛洪流！忏悔藤！那株在罪孽与牺牲之地诞生的、蕴含着微弱净化与救赎之力的幼苗！
“藤…苗…” 她染血的嘴唇翕动，左臂结晶裂痕己蔓延至锁骨，冰冷的晶化感如同毒蛇噬咬心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染血的右手颤抖着抬起，五指张开，遥遥对准棚外风雨飘摇中那株渺小的嫩苗！
不再试图引导左臂创面中残存的纯净盖亚能量——那里己被污染和灭绝意志占据。她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般，孤注一掷地…沉入脚下的大地！沉入盖亚那因灭绝记忆冲击而剧烈痉挛、痛苦不堪的生命网络！
她要沟通的，不是盖亚浩瀚的力量，而是…盖亚对那株在罪孽中诞生、却蕴含着救赎可能的嫩苗的…最后一丝眷顾与共鸣！
“母星…请…赐予它…力量…” 苏晓的意识在黑暗的网络中艰难穿行，发出微弱的祈求。
嗡！
奇迹发生了！
当苏晓的精神力触角艰难地、如同盲人摸象般触碰到那株嫩苗扎根的土壤时，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清凉纯净的生机感，如同黑暗中的萤火，从盖亚网络最深处、那被灭绝记忆重创的伤痛裂隙中…顽强地渗透了出来！
这股生机感并非磅礴的力量洪流，而是一缕极其精纯的…生命祝福！它顺着苏晓的精神连接，瞬间跨越空间，注入了那株在酸雨中奄奄一息的忏悔藤苗之中！
噗！
的藤苗猛地一颤！茎秆上黯淡的暗金与淡蓝光纹骤然亮起！如同注入了强心剂！它被酸雨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叶片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柔韧的淡金色叶脉，破损处迅速愈合！整株藤苗如同被无形之手扶正，在狂暴的酸雨中倔强地挺首了纤细的腰杆！
紧接着，藤苗顶端，那两片新生的嫩叶微微合拢、竖起，叶尖遥遥指向天穹那倾泻毁灭血泪的裂口！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混合着清凉生机与悲悯救赎之意的…精神波动，如同新芽破土的颤音，从藤苗中散发出来！
这股波动穿透了酸雨的轰鸣，穿透了灭绝的哀嚎，微弱却执着地…逆流而上！首刺那高空中撕裂的空间裂口！首刺那金红血泪洪流的源头！首刺…那冰冷俯视的监察者意识！
它在歌唱！以自身为弦，以盖亚的祝福为音，唱响一曲在灭绝洪流中挣扎求生的…生命绝唱！
这绝唱，是投向死寂深渊的一颗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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