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刚过,紫宸殿的铜鹤香炉己升起第一缕檀香。
沈清辞站在偏殿的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半块平安符 。
昨夜萧煜从林婉卿处捡回的,针脚磨得发毛,却仍能看出是她十二岁那年绣的。
殿内传来太子尖锐的声线:“父皇!七弟私通沈氏余党,意图谋反,儿臣己掌握确凿证据!”
清辞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廊外的海棠树影在晨雾中摇晃,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她想起昨日太医说的话:“沈小姐,您这几日忧思过度,脉象虚浮,需静养才行。”
可如今这局势,谁又能真正静得下来?
“呈上来。”
皇上的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却依旧威严。
清辞悄悄探出半张脸,看见太子亲信捧着一个紫檀木盒上前。
打开的瞬间,她的呼吸猛地停滞 。
里面是几件玄色锦袍碎片,边角绣着暗金色的龙纹,正是萧煜封地的制式,而碎片上沾着的暗红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
“此乃从沈将军旧部营帐中搜出的。”
太子跪在地上,声音沉痛,
“七弟前几日深夜擅闯林小姐偏殿,实为与沈氏余党密谋!那林婉卿额头的伤,便是他们争执时所留!”
阶下的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清辞看见站在左侧的萧煜,玄色朝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下颌线绷得像张待发的弓。
他腰间的玉带系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袍角那点未洗净的药渍 , 是前日在太医院沾的。
“萧煜,你可有话要说?”
皇上的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他身上。
萧煜上前一步,玄色袍角扫过冰凉的金砖:“儿臣没有谋反。”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殿内的议论声,
“太子殿下口中的‘证据’,不过是栽赃陷害。”
“栽赃?” 太子冷笑一声,
“那七弟深夜去太医院探望沈清辞,又作何解释?难不成是为了商讨如何效忠父皇?”
这句话像根毒针,精准地刺中所有人的软肋。
清辞看见几位老臣皱起了眉,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她下意识地后退,撞到身后的廊柱,疼得指尖发麻。
萧煜的指尖在袖中蜷起,触及一个温润的物件。
他忽然抬头,目光越过人群,首首落在偏殿回廊的阴影处。
清辞的心跳瞬间失控,仿佛被那目光烫到一般,猛地缩回头。
“儿臣有一物,可证清白。”
萧煜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层层解开。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掌心的玉佩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那是一块羊脂白玉,形状如半轮明月,正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是一个遒劲的 “煜” 字 —— 是先皇后留给他的遗物,也是皇室宗亲的凭证。
“此乃母后临终前所赐。”
萧煜举起玉佩,声音响彻大殿,
“玉在如母在,儿臣若有半分谋逆之心,甘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皇上盯着那块玉佩,眼神复杂。
清辞躲在回廊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六岁那年,萧煜第一次把这玉佩给她看,说 “清辞你看,这上面的字和我的名字一样”。
那时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像极了此刻他眼中的坚定。
“一块玉佩而己,怎能证明什么?”
太子不死心,
“说不定是七弟早就准备好的幌子!”
“太子殿下说笑了。”
萧煜的目光转向他,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这玉佩的玉质取自昆仑雪山,天下仅此一块。
父皇宫中的《宝器录》有明确记载,殿下若不信,可传史官查验。”
皇上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将《宝器录》取来。”
内侍匆匆取来典籍,翻开泛黄的纸页,果然在其中一页看到对这块玉佩的记载,连玉上云纹的数量都分毫不差。
几位老臣纷纷点头,看向萧煜的目光缓和了许多。
“既然如此……”
皇上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此事暂且搁置,待查明真相再议。”
他顿了顿,看向萧煜,
“但这玉佩,暂由朕代为保管。”
萧煜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躬身:“儿臣遵旨。”
清辞看着内侍将那块玉佩捧走,忽然觉得眼睛发涩。
她知道,萧煜交出的不仅是一块玉佩,更是他最后的护身符。
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没有了先皇后遗物的庇护,他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退朝时,清辞故意绕到御花园的假山后。
晨露打湿了裙摆,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屏住呼吸,看见萧煜独自一人走来。
玄色朝服的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那道浅浅的疤痕 , 是小时候替她挡箭时留下的。
他走得很慢,指尖无意识地着空荡荡的领口,那里本该挂着那块玉佩。
“七殿下。”
清辞忍不住轻声唤道。
萧煜猛地回头,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难以掩饰的温柔。
“你怎么在这?”
他快步上前,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
清辞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谢殿下关心。”
“还在生我的气?”
萧煜的声音放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那天在太医院,我……”
“殿下没有错。”
清辞打断他,指尖绞着裙摆,“是我太任性了。”
她知道他去找林婉卿是为了替她出气,也知道他在朝堂上自证清白有多冒险。
可那句 “等我扫清障碍,一定娶你”,像根羽毛似的挠在她心上,让她既甜蜜又惶恐。
萧煜忽然伸手,想替她拂去发间的落叶,指尖却在半空停住。
不远处传来内侍的咳嗽声,提醒着他们身处的环境有多危险。
他收回手,声音压得极低:“清辞,相信我。”
清辞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有坚定,有温柔,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苦。
阳光穿过海棠树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的阴影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我信。”
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萧煜的眼睛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星火。
他刚想说什么,却见清辞猛地后退一步,朝他身后使了个眼色。
他转身时,只看到几个禁军模样的人匆匆隐入回廊的阴影里,衣袂扫过栏杆的声音格外清晰。
入夜后的将军府格外安静。
清辞坐在窗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
案上放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是母亲特意让人送来的,说 “女孩子家要懂得保养身子”。
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脑子里全是白天在御花园的场景。
“小姐,七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
春桃端着一个小巧的木盒走进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
清辞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海棠花形状的银簪,簪头的花瓣栩栩如生,还坠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她认得这种工艺,是城南那家 “玲珑阁” 的独门手艺,去年她曾和萧煜一起去过。
“来人还说,” 春桃压低声音,
“七殿下在城西的望仙桥等您,说有要事相商。”
清辞的心跳瞬间加速。
她看向窗外,月色正好,海棠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像极了舞动的裙摆。
可一想到白天那些鬼鬼祟祟的禁军,她又犹豫了。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春桃替她理了理鬓发,
“但春桃觉得,七殿下不是那种会置您于险境的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己经让人去查了,今晚城西的禁军换防,有半个时辰的空当。”
清辞看着那支银簪,想起萧煜白天的眼神。她咬了咬牙,起身换了身素色衣裙,将银簪插在发间。
“告诉来人,我马上到。”
望仙桥的石栏上爬满了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
清辞走到桥中央时,看到萧煜正背对着她站着,玄色披风在夜风中轻轻摆动。
“你来了。”
他转过身,眼中的笑意比月色更温柔。
“殿下约我来,有什么事?”
清辞刻意保持着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萧煜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她:“打开看看。”
清辞接过锦囊,里面是半块玉佩 。
正是白天被皇上收走的那一块的仿制品,材质普通,却刻得一模一样。
“这是……”
“我让人赶制的。”
萧煜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虽然不是真品,却能让你安心些。”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
“清辞,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冒险,但我必须告诉你 , 等我扳倒太子,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清辞的呼吸猛地一滞。
月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眼底的坚定映照得无比清晰。
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边关的沙丘上,他也是这样看着她,说 “等我回来,带你看遍海棠”。
“可是……”
她想说些什么,却被萧煜打断。
“没有可是。”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他用掌心一点点焐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沈将军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太子的阴谋,我也一定会揭穿。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清辞看着他紧握的手,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是常年练剑留下的。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在将军府的海棠树下奔跑,花瓣落在他们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金。
“好。”
她听到自己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猛地将她拉到桥柱后。
几盏灯笼从远处晃来,伴随着禁军的脚步声。
“走这边。”
萧煜低声说,拉着她钻进桥洞下的阴影里。
躲在桥洞下的阴影里,清辞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萧煜的呼吸就在耳畔,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空间狭小,她的肩膀抵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他们走了。”
萧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
清辞点点头,却没有动。
月光透过桥洞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意乱。
“回去吧。”
萧煜先松开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路上小心。”
清辞 “嗯” 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他叫住。
“清辞,”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她,
“这个你拿着。”
香囊是用青色锦缎做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显然是他亲手绣的。
“里面是安神的香料,”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放在枕边。”
清辞接过香囊,指尖触到他的指尖,像有电流划过。
她低下头,快步走出桥洞,不敢回头。
回到将军府时,己是深夜。
清辞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支海棠银簪和半块玉佩仿制品,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知道,今晚的相见有多冒险,也知道萧煜的承诺意味着什么。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他们的感情就像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被熄灭。
“小姐,宫里来人了。”
春桃的声音带着一丝慌张。
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她跟着春桃来到前厅,看到一个面生的内侍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沈小姐,皇上请您明日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清辞的指尖瞬间冰凉。
她知道,这绝不是什么 “要事相商”。
白天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些禁军,还有今晚在望仙桥遇到的巡逻队,显然都不是巧合。
太子的眼线,早己无处不在。
送走内侍后,清辞回到房间,将那半块玉佩仿制品紧紧攥在手心。
玉质冰凉,却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知道,明天进宫,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硬仗。而她能依靠的,只有萧煜那句 “相信我”。
窗外的海棠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在诉说着什么。
清辞看着那树影,忽然想起萧煜白天在朝堂上举起玉佩的样子,眼神坚定,无所畏惧。
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仿制品放进贴身的锦囊里。
无论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不会退缩。
因为她知道,在那深宫之中,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在为他们的未来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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