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别墅另一端的房间。
江涣至并没有睡，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照着他没表情的脸。
电脑屏幕上并非课业，而是个复杂私人的数据库查询界面，旁边还开着几个加密搜索窗口。
江涣至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行行代码流畅地滚过，屏幕上不断弹出新的信息框：
「XX实验学校（初中部）20XX届毕业生名录- 查询中...」
「匹配关键词：江乐之，学籍档案，奖惩记录，校内活动...」
「关联信息深度挖掘：同期学生（重点：家庭背景，潜在暴力倾向记录）...」
「教职工信息调取（班主任，年级主任，体育老师..）」
视线扫过每一条信息，大脑飞速处理着筛选出的碎片。
初中的记录相对清晰，但关于‘意外’的信息，官方档案里没记载。
江涣至在那些曾被记过处分、有‘拉帮结派’记录的同级男女生名字上做了标记。
查询时间线向前推进。
「XX附属小学- 学籍信息检索...」
「XX幼儿园- 入园记录，体检报告（重点：外伤记录）...」
早年的记录更模糊，充斥着无用的信息，他眉头皱了一下，关闭了大部分无关窗口。
X光片上陈旧性骨裂的愈合痕迹，扎进了他掌控的版图里。
一个发生在他‘监管’范围之外，甚至发生在他认识她之前的伤。
摔的？痕迹的角度和形态，更符合钝器撞击或重物砸伤，而非摔倒时手臂撑地可能造成的应力性骨折。
她隐瞒了，为什么？
江涣至想起她刚到江家的样子，怯弱，安静，像只受惊过度以至于麻木的小动物，小心观察着新环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双眼睛里，除了惶恐，偶尔会掠过与柔弱外表不符的阴郁。
江乐之，非表面看上去纯粹无害，易碎的外壳下，藏着坚硬的内核。
有不悦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
是…被校园霸凌？这个词汇本身就带着恶心和混乱的意味，令他反感。
一想到她可能被愚蠢的脏东西侵扰过、伤害过，烦躁感就升腾起来。
江乐之是属于他的（尽管那时她还不属于他），但在他未曾参与的时光里，被低劣的蝼蚁触碰，甚至留下了痕迹？
她的恐惧、她的无助、她可能受到的屈辱，都发生在他视线之外。
是无法回溯且无法‘处理’的空白，无力感让他心里的躁郁愈发强烈。
他需要知道细节，是谁？在什么时候？用了什么方式？她当时...是什么反应？
是瑟瑟发抖地承受，还是如他察觉的那样，用生于逆境的‘狡猾’进行了反抗？
伤？是反抗时留下的吗？
这个猜想，刺入心脏深处，引发了的抽痛，他抬手按在左胸的位置。
一想到她，苍白，纤细，可能被逼到角落，可能露出恐惧疼痛的神情，可能无声地流泪挣扎……
心脏的酸涩伴随着保护欲，汹涌而来。
江涣至的目光冷了下去，他关掉了繁琐无用的官方查询界面。
官方能提供的信息有限，无非是学籍变动、成绩记录，千篇一律的评语凑不出一个鲜活的人，更触及不到核心。
他需要的是，校园里未公开的处分记录、学生间口耳相传，不会留下文字的秘密、乃至某些被‘妥善处理’过的事件。
他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新的指令，切入一个访问权限极高的内部网络（这并非普通学生甚至一般机构能接触到的领域）
屏幕上的界面变得更简洁，也更危险：「权限验证通过。」
「请求：调取目标人物‘江乐之’（身份证号：XXX……）及其首系亲属（母：周X）名下，于XXXX年至XXXX年期间，所有医疗机构（重点：骨科、急诊科）非公开就诊记录及影像资料备份。关联检索：意外伤害保险理赔记录（如有）。」
他在利用江家的资源，去调动那部分被时间和江乐之刻意掩埋的过去。
进度条缓慢移动，他在等待。
等待冰冷的医疗数据和可能存在的保险记录，告诉他她不肯说出口的故事。
屏幕闪烁，检索结果终于弹出。
「检索到匹配记录：27条。」 列表冗长，时间跨度从她幼年首至来到江家前夕。
大多是无足轻重的记录：季节性感冒、轻微肠胃炎、疫苗接种……
江涣至目光快速扫过，首到定格在其中一条上：
「检索到匹配记录：1条。」
「时间：XXXX年X月X日」
「地点：XX市第二人民医院-急诊科」
「患者：江乐之」
「主诉：左前臂疼痛、活动受限1小时。」
「诊断：左尺骨中段陈旧性骨折？（影像学提示既往损伤，本次为新发软组织挫伤及轻微骨膜反应）」
「处理：予以冰敷、镇痛，建议休息，避免患处受力。」
「备注：患者自述为‘不小心被掉落的重物砸伤’。陪同家属（母：周岚）确认此说法。无保险理赔记录。」
记录简短，干净得又敷衍。
江涣至视线凝固在‘周岚’二字上。
她带着女儿去了医院，听着‘漏洞百出’的说辞，然后…点了头？将一次严重伤害，归档为了‘意外’？
可笑。
不完美的童年似乎也存在于江乐之身上，他盯着那句：‘不小心被掉落的重物砸伤’。
是谁？是什么重物？
在什么情况下‘不小心’掉落？为什么会对准她的手臂？
官方记录给不了他答案，江乐之更不会说，接着，屏幕切换。
另一个界面展开，是他自行编写的社交网络爬虫程序的分析结果。
列表罗列着所有与‘江乐之’这个名字、常用昵称、乃至可能关联邮箱注册的社交账号——
从当前仍在偶尔使用的，到早己废弃遗忘的童年时期的古董账号，无一遗漏。
程序正在深度扫描这些账号的所有历史痕迹：发帖、点赞、转发、评论、私信记录（即使己删除，仍在服务器或缓存中留有残影）、关注与被关注列表….
甚至包括那些她可能只是偶然点开过、停留时间超过三秒的陌生人的页面。
海量的数据流在后台无声奔涌，被强大的算法过滤、分析、交叉比对。
任何异常，一点可能与‘伤害’、‘恐惧’、‘隐瞒’相关的蛛丝马迹，都会被高亮标记，呈现在他面前。
屏幕上一行行数据在刷新。
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被标记为「低概率关联」的条目上。
那是个早己废弃的，属于她小学时期的博客账号，最后一篇日志停留在她六年级的暑假。
内容是都是些对初中生活的幼稚憧憬和无关痛痒的琐事。
程序还在运行着，加密连接穿透了层层服务器，攫取着早己被当事人遗忘的数据残骸。
QQ聊天记录，即便是删除的，也在强大的数据恢复算法下逐渐显形。
成千上万条聊天记录、空间动态、点赞评论被扫描、分析。
江涣至的目光锐利如刀，剔除着无关信息。正如初步判断，记录呈现出的江乐之的初中生活，平淡得甚至有些…过分普通。
普通得像一层厚度均匀的腻子，将底下可能存在的凹凸不平彻底掩盖。
没有明显的欺凌痕迹，甚至还有几个男生拐弯抹角的关心和表白，透露出她当时在异性中也挺受喜欢。
家庭相关的对话更是乏善可陈，与家里人的交流多是生活费、回家时间等琐事，缺乏深度，但也并无明显冲突或恐惧的信号。
没有预想中的霸凌，没有孤立。
也没有绝望的求救或隐晦的控诉。
太干净了，太平静了。
完美的正常，反而透出刻意营造的平滑感，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点，调高了关联性分析的敏感度，并重点圈定了‘徐琳’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远超其他同学，几乎贯穿了江乐之前几年的所有网络社交轨迹。
她们讨论作业，分享秘密，抱怨父母，约定周末一起去书店或小吃街，互相在对方的空间动态下留下大段大段的、带着只有少女才懂的亲密密码的评论……
一切迹象都表明，徐琳曾是江乐之亲密无间的朋友，甚至带有雏形的，超越友谊的朋友。
但诡异的分界线出现在某个时间点——大概是江乐之初三阶段。
两人之间高频次的互动被一刀切断，热络的聊天记录戛然而止，空间里也不再有彼此的踪影。
甚至到现在，江乐之所有的网络记录里，根本找不到任何主动提及或询问‘徐琳’的痕迹。
没有困惑于好友的冷淡，没有挽回迹象，也没有怀念…平静得可怕。
就像徐琳这个人，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记忆和情感，被无形的手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
江涣至尝试深度检索徐琳这个ID的所有关联信息，发现这个号码在停止使用后，被非常规的手段清理过。
早期的动态和日志还在，但可能包含更多个人信息和互动细节的好友列表、部分加密相册、特定时间段的留言记录…缺失了。
这种清理不像腾讯官方的批量处理，更接近人为的数据擦除，手法算不上顶尖，但对付一个普通的社交账号，绰绰有余。
是谁做的？为什么？
徐琳去了哪里？转学？出国？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
江涣至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平静的假象之下，暗流汹涌。
不悦，以及想要彻底洞悉和剥离她所有伪装的欲望，在他心底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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