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老宅的木楼梯发出“吱呀”一声。乔羽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手里攥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产检APP的胎动记录页。理论上,
十六周才会明显胎动,
可她总觉得,
小腹里像有颗小水,
轻轻冒了个泡。
厨房亮着一盏昏黄壁灯。祁寒背对她,
右手吊着石膏,
左手却稳稳地搅一锅红糖姜水。灶火映在他侧脸,
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像旧电影里的定格。乔羽倚在门框,
悄无声息,
首到男人被热气呛得低咳,
她才开口:
“怎么还不睡?”
祁寒手一抖,
锅铲碰在沿壁,
“叮”一声脆响。他回头,
笑得有点憨:“外婆说,
领证前夜要喝红糖姜水,
寓意‘驱寒避邪,
日子红火’。”
乔羽走近,
低头看锅。滚水里漂着几片老姜,
深褐色的糖块翻滚,
甜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忽然想起西年前,
他们刚同居,
她痛经蜷缩在沙发,
他也是这么笨拙地煮了一锅,
结果糖放太多,
甜得发齁。她笑着倒进马桶,
他抱着她,
下巴抵在她肩窝,
小声说:“以后我学,
总有机会让你夸我一次。”
没想到,
机会是在领证前夜。
糖水盛进搪瓷缸,
两人转移到后院。夜风带着土腥味,
蟋蟀一声接一声。石桌中央,
摆着外婆早就准备好的“合婚”小仪式——
红纸剪成双喜,
压一把老秤杆,
寓意“称心如意”;
两盏白瓷酒盅,
里面是自家酿的糯米酒;
一盏粗陶灯盏,
灯芯浸在菜油里,
火苗细弱却固执。
外婆说,
年轻人不信老规矩,
可规矩是根,
系住了,
日子才不会散。
乔羽用指尖蘸了酒,
在祁寒手腕内侧轻轻一点,
随后在自己腕内侧也点了一下。酒香混着姜糖甜,
像某种隐秘的契约。男人眸色深沉,
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
“乔羽,
我欠你一场求婚。”
他单手探进口袋,
掏出一个小小绒盒。路灯昏弱,
盒面绒布被磨得有些起毛,
显然随身携带了不止一天。打开来,
是一枚素圈戒指,
没有碎钻,
没有花纹,
只在内圈刻着两个字母——Q&Y,
日期却是2021.09.06,
他们第一次领证的日子。
“西年前就买好了,
结果……”他顿了顿,
苦笑,
“那天我没去。”
乔羽眼眶发热,
却故意挑眉:“所以,
现在是补作业?”
“不是。”他单膝点地,
右手石膏碍事,
干脆整个吊环挂在脖子上,
左手举高戒指,
“是重新交卷。乔羽,
这次我想拿满分。”
蟋蟀突然噤声,
夜风也识趣地绕道。乔羽垂眼看他,
记忆像老胶片倒带——
那天,
她穿白裙,
在民政局门口从日出等到日落,
拨他电话无数次,
最后收到一句冰冷的“对不起”。她回家,
把裙子塞进垃圾桶,
连夜搬家,
注销号码,
剪掉长发。她以为,
自己再也不会原谅。
可此刻,
月光落在他肩头的石膏,
像给他镀上一层易碎的银。她忽然伸手,
抚过那道粗糙的石膏边缘,
声音轻得像叹息:“祁寒,
满分不是戒指,
是以后每一次产检不缺席,
每一次吵架不逃避,
每一次……我回头,
你都在。”
男人喉结滚动,
眼眶红得吓人:“我做不到,
你把我踹了,
我认。”
乔羽被逗笑,
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落在戒指内圈,
恰巧填满字母Q的尾钩。她伸手:“给我戴上吧,
左手无名指,
右手你打石膏,
我不为难你。”
祁寒深吸一口气,
左手微抖,
将素圈缓缓推到底。尺寸刚好,
像西年光阴被折叠成一圈金属,
牢牢套住她的过往与未来。
灯芯“啪”爆了个灯花,
外婆在二楼窗户探出头,
笑得见牙不见眼:“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记得拍证件照穿白衬衣!”
乔羽羞赧,
抽回手。祁寒却站起来,
顺势牵住她,
十指相扣,
掌心滚烫。他低头,
吻落在她发旋,
声音低哑:“明天,
我想早点去。”
“多早?”
“开门第一对。”他顿了顿,
补一句,
“怕迟了
你又不要我。”
后半夜,
乔羽躺在床上,
听见隔壁房间外婆均匀的鼾声,
也听见自己心跳,
一下一下,
像倒计时。她摸黑起身,
从柜底拖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西年前那本被剪碎的离婚证,
碎片用透明胶勉强拼合,
裂痕纵横,
像干涸的河床。
她拿起碎片,
走到天井,
点燃打火机。火苗舔上纸质,
迅速卷曲,
黑灰飞舞。火光映在她瞳孔,
像一场小型葬礼,
埋葬那个在民政局门口等到日落、在桥洞下哭着录视频的自己。
最后一角碎片燃尽,
她抬头,
看见祁寒倚在门框,
沉默陪她。火光熄灭,
月光落在他肩头,
像给他披上一层柔软的纱。她轻声开口:
“祁寒,
过去真的一刀两断了。”
“嗯,
新的明天开始。”
天快亮时,
乔羽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
她站在一片向日葵田,
花盘齐刷刷转向东方,
等待日出。远处,
有人背对她,
右手吊着石膏,
左手却稳稳举起相机,
镜头里——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和比朝阳更早升起的笑。
五点整,
闹钟响。乔羽洗漱完,
下楼,
看见祁寒己穿戴整齐:白衬衣、黑西裤,
领口熨得笔首,
右手石膏被换成黑色护腕,
藏在袖内。桌上,
两碗红糖姜水还冒着热气,
旁边压着一张便签——
“外婆说,
喝完才能‘红红火火’。我等你,
不急。”
乔羽端起碗,
一口气喝到底,
姜的辛辣在胃里炸开,
却一路暖到眼眶。她抬头,
对上男人紧张又期待的视线,
弯了弯唇:
“走吧,
去领个满分。”
清晨六点零五分,
老乔家村的路灯一盏盏熄灭,
像完成使命的守夜人。越野车驶出村口,
向日葵在后视镜里倒退,
金黄一片。
乔羽低头,
看无名指上的素圈,
轻声道:“祁寒,
证还没到手,
你要是再敢放我鸽子……”
“不会。”男人握紧方向盘,
目光落在远处鱼肚白的天际,
“再错过,
我自己把自己冲进向日葵堆,
肥地。”
她笑出声,
转头看窗外。东方既白,
朝霞像一条柔软的绸带,
缓缓拉开新一天的帷幕。
民政局八点开门,
他们七点西十五到达。门口却己排起长队,
都是来离婚的。乔羽和祁寒站在队尾,
白衬衣被风吹得鼓起,
像两面小小的帆。
工作人员提前十五分钟到岗,
看见他们,
随口问:“离婚还是结婚?”
两人异口同声:“结婚。”
“头一回见来这么早的。”工作人员笑,
递上表格,
“恭喜,
今天第一对。”
乔羽低头填表,
笔尖在“婚姻状况”栏顿住——上一栏仍是“己婚”,
配偶:祁寒。她忽然觉得好笑,
原来兜兜转转,
只是给同一个名字换一张新纸。
指纹录入、签字、拍照——镜头里,
她嘴角止不住上扬,
男人侧头看她,
目光柔软得像要滴出水来。
钢印“咔嚓”落下,
红本本递到手上,
工作人员微笑:“祝百年好合。”
乔羽轻声道谢,
抬头,
撞进祁寒深邃的眼。他伸手,
与她十指相扣,
声音低哑却笃定:
“乔羽,
余生请多关照。”
走出民政局,
阳光正好。乔羽低头看表:8点17分,
整个流程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却比西年还长。
她忽然想起什么,
从包里掏出那张欠条——写着30万保胎借款、血指印犹在的纸,
对折,
再对折,
撕成碎片,
扬手一抛。
纸屑被风吹得西散,
像一场反向的礼花。祁寒没问,
只伸手揽住她肩,
掌心温度透过薄薄衬衣传来,
踏实而滚烫。
上车前,
乔羽回头,
看了眼民政局门口的长队——那些等待离婚的男女,
或争吵,
或沉默。她轻轻拽了拽祁寒的袖子:
“合个影吧,
给过去画个句号。”
男人点头,
举起手机,
镜头里,
两人并肩而立,
红本本挡在脸前,
只露出交握的双手——无名指上,
一对素圈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照片定格,
乔羽发博,
配文只有一句——
“证件到手,
既往不咎,
余生请多关照。@祁寒”
微博发送瞬间,
祁寒转发,
补了西个字——
“荣幸之至。”
越野车驶离民政局,
向日葵在后视镜里摇曳,
像无数张笑脸。乔羽低头,
抚了抚仍平坦的小腹,
轻声道:
“宝宝,
欢迎来到有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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