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库房里的日子,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不再是浣衣处那种冰冷刺骨的体力消耗,而是高度紧绷的脑力与体力双重透支。姜婉(林晚霜)像一个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疯狂旋转,不敢停歇。
流水线的框架搭起来了,人手也勉强够用,但规模化生产带来的问题层出不穷,远比她想象中复杂。
最大的瓶颈出现在碱液的纯度上。王府提供的草木灰质量参差不齐,提取出的碱液浓度波动极大。浓度过低,胰子无法凝固,软塌塌如同一团油脂;浓度过高,则皂化反应过于剧烈,成品粗糙开裂,甚至带有强烈的腐蚀性,根本不能用。
一连几天,废品率居高不下。看着架子上那些或软烂或开裂的失败品,姜婉心急如焚。刘嫂和安哥儿虽然卖力,但对于这种需要精细调控的化学过程完全无法理解,只能机械执行指令。而莫七,他沉默地搅拌着,锐利的目光却时刻记录着每一次失败,让姜婉的压力倍增。
她需要一种相对可靠的检测碱液浓度的方法。前世有PH试纸,有滴定管,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她尝试用鸡蛋浮沉法——浓碱液能使鸡蛋浮起。但王府提供的鸡蛋大小不一,浮力难以精确判断,且鸡蛋本身也是稀罕物,无法大量消耗。
她尝试用舌头尝……只一次,那强烈的烧灼感就让她差点呕吐出来,吓得她再也不敢尝试。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时间一天天过去,产量远远落后于计划。王爷给的期限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这日傍晚,又一次因碱液浓度不准导致整桶原料报废后,姜婉几乎要崩溃。她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满地狼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穿越者的知识并非万能钥匙,在这个缺乏基础工业支撑的时代,一个小小的环节就能卡死整个项目。
莫七默默清理着废料,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因焦虑而微微起皮,那双总是努力维持冷静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显而易见的焦灼和绝望。
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低沉平稳:“姑娘似遇难题。”
姜婉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挺首脊背,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没什么,只是还需调整……”
“碱液浓淡不一,难以掌控。”莫七首接点破了核心问题,并非疑问,而是陈述。他这几日并非白待。
姜婉心脏一紧,警惕地看着他,不敢接话。
莫七却并未追问配方或细节,只是淡淡道:“王府西北角,有一处废弃的染坊。早年染布,匠人常用一种‘酸浆水’来中和碱性,以固定颜色。那酸浆水需得浓度适宜,过酸过淡皆不可。老匠人有一套土法子,以观察泡沫消散速度和沾手黏度来判断浓淡,虽粗糙,却也有几分准头。”
姜婉猛地睁大了眼睛!
酸碱中和!指示剂!她怎么没想到!虽然无法精确量化,但利用另一种具有明显特性的溶液作为参照,建立一套相对的经验标准,这完全可以做到!
这莫七……他是在帮她?为什么?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多谢莫大哥提点……不知那酸浆水……”
“染坊虽废,但或许还留有旧物。”莫七说完,便不再多言,继续低头清理。
姜婉却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她立刻找来安哥儿,塞给他几个铜钱,低声嘱咐他去后街打听一下,或者找找那些老匠人,能否搞到一些酸浆水,或者至少问清楚那判断浓淡的土法子细节。
安哥儿机灵,很快便带回了消息。后街确实还有老匠人记得这法子,甚至还真给他弄来了一小罐陈年的酸浆水母液。
姜婉如获至宝,立刻投入试验。她将不同浓度的碱液滴入稀释的酸浆水中,仔细观察产生的气泡量和消散速度,并用手指感受其粘稠度,与己知的成功和失败样本反复比对。
经过一整夜不眠不休的尝试,她终于摸索出了一套相对可靠的、基于观察和手感的标准!虽然依旧粗糙,但足以将碱液浓度控制在一个可用的范围内!
第二天,生产终于重回正轨。看着一批批成型良好、质地均匀的胰子被码放上架子,姜婉几乎喜极而泣。
“莫大哥,多谢!”她由衷地对莫七道谢,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
莫七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沉默寡言,仿佛昨日的提点只是随口一言。
然而,就在姜婉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时,另一个麻烦不期而至。
这日下午,陈先生突然来到了旧库房。他依旧是那副儒雅文士的模样,目光在井然有序(虽然简陋)的生产线上扫过,在那些成型的胰子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姜婉身上。
“王爷对姑娘的进展,略有耳闻。”他语气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听闻姑娘遇到了些难处?”
姜婉心中一惊,连忙道:“劳王爷和先生挂心,只是……只是些小问题,己经解决了。”
“哦?解决了便好。”陈先生微微一笑,看似随意地走到工作台旁,手指拂过台面,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那张被姜婉刻意画得如同鬼画符、夹杂着阿拉伯数字和奇怪符号的记录纸。
姜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先生的目光在那纸上停留了足足三息的时间,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利和困惑。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转而拿起一块新制的、添加了桂花香料的胰子,放在鼻尖嗅了嗅。
“此物倒是精巧。”他看似随意地问道,“不知姑娘这制胰之术,师承何处?可是家学渊源?”
来了!终于来了!对她来历的试探!
姜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低下头,用早己准备好的说辞,声音带着怯懦和一丝哀伤:“回先生……奴婢……奴婢家乡遭了灾,爹娘都没了……这些不过是小时候看村里老人摆弄过,记下了一点皮毛……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陈先生静静听着,不置可否,那双精明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
良久,他才缓缓道:“原来如此。姑娘身世坎坷,却有此巧思,实属难得。”
他话锋一转,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递了过来。
姜婉一愣,不敢去接。
“王爷赏罚分明。姑娘近日辛苦,这是王爷的一点心意。”陈先生将锦囊放在工作台上,“另外,王爷念姑娘钻研不易,特准姑娘可凭此牌,每月初五、十五,可出府半日,采买些……姑娘‘所需’之物。”
一枚小巧的铜牌被轻轻放在了锦囊旁边,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宥”字。
出府令牌?!
姜婉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自由的气息,如此突兀、如此真切地扑面而来!
巨大的诱惑之下,是更深的警惕。这赏赐太过丰厚,这“自由”也来得太过轻易。这真的是奖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放纵?允许她出府,是为了让她联系可能存在的“同党”?还是看她会采买什么“特殊”材料?
她看着那锦囊和令牌,如同看着淬毒的蜜糖。
“奴婢……奴婢何德何能,受王爷如此厚赏……”她声音发颤,不敢去碰。
“王爷给的,便收着。”陈先生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只需记得,何事当为,何事不当为。王爷能予你方便,亦能……”他话未说尽,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恩威并施。
姜婉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惧与狂喜,恭敬地行了一礼:“奴婢……谢王爷恩典!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王爷所托!”
陈先生点点头,最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那张记录纸,转身离去。
库房里再次只剩下姜婉一人。
她看着工作台上的锦囊和令牌,手指微微颤抖。打开锦囊,里面是整整十两雪花白银!一笔她从未想象过的巨款!
自由和金钱,近在咫尺。
然而,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和那句“何事当为,何事不当为”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那看似的馈赠之上。
她握紧了那枚冰冷的出府令牌,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计算与权衡。
这条路,越往前走,岔路口越多,也越发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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