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那场惊心动魄的“品茶”,如同在姜婉(林晚霜)紧绷的神经上又狠狠拨动了一下,余音震颤,久久不息。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回净洗坊,一路上寒风刮面,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悸和后怕。腰间空荡荡的暗袋,时刻提醒着她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险境,以及那包被王妃扣下的、来历不明却可能蕴含生机的“地霜”。
推开库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皂角碱水气味扑面而来,竟让她生出一丝荒谬的“安全感”。
库房内景象依旧。刘嫂和安哥儿正惴惴不安地分拣着皂角,见她回来,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小蝶则在角落里“专心”地研磨着某种辅料,低眉顺眼,仿佛对一切都毫不知情。莫七依旧在沉默地搅拌,高大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堵沉默的墙。
一切似乎都与她离开前无异。
但姜婉却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秦怀舟不在他的书案前,张李二位匠作也不见踪影。
“坊事姐姐,您……您没事吧?”刘嫂放下手中的活计,小心翼翼地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方才长春宫来了人,秦文书也被叫去了……”
秦怀舟也被叫去了?!姜婉的心猛地一沉!王妃果然还有后手!是在核实她的说辞?还是在向秦怀舟施压?
她强作镇定地摇摇头:“没事,娘娘只是问了问坊里的事。”她不敢多说,生怕隔墙有耳。
话音刚落,库房的门被推开,秦怀舟走了进来。
他面色依旧平静无波,步伐沉稳,看不出丝毫异样。但姜婉却注意到,他手中并未拿着往常那本厚厚的账册,而是捏着一页薄薄的纸。
他的目光在库房内扫过,最后落在姜婉身上,平静无波,却让姜婉无端感到一阵寒意。
“姜坊事。”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方才内务处核账,发现你今日申时初刻持特批条陈,支取采买银钱一百文,往北市骡马市一行。条陈所载事由为:‘寻购类似土碱,以补坊内急用’。然,据核,你归来时,并未携回任何采购物料。这一百文钱,作何用途了?”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丝毫质问的意思,却字字如针,扎在姜婉最致命的漏洞上!
钱!她竟然忘了这茬!她当时一心只想找到“地霜”,根本没想到要买什么东西做掩护!那一百文钱,她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此刻正揣在怀里!
私自出府,空手而归,银钱未动……这如何解释?!难道说她去骡马市只是为了闲逛?还是……另有所图?!
姜婉的脸色瞬间煞白,冷汗再次浸湿了内衫。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漏洞百出!
刘嫂和安哥儿吓得屏住了呼吸。小蝶研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竖起了耳朵。
库房内死寂一片,只有莫七手中搅拌棍规律的摩擦声。
秦怀舟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那双平静的眼睛深处,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又似乎洞悉了一切。
姜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无所遁形。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崩溃之际,秦怀舟却忽然移开了目光,看向手中的那页纸,仿佛刚刚才发现什么似的,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补充了一句:“哦,条陈备注栏内似有添注:‘北市杂料价昂,品类不合,空返。’字迹潦草,前次核验未察。既如此,这一百文便核销归库吧。”
北市杂料价昂,品类不合,空返?!
姜婉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怀舟!
她根本没有写过这样的备注!那条陈她拿到手后根本未曾细看!这备注是何时加上去的?!字迹潦草?前次未察?
是秦怀舟!是他帮她补上了这个致命的漏洞!用一种无人能挑出错处的、程序上的“疏忽”和“补正”,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抹了过去!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帮她?!他可是王爷派来监视她的人!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席卷了姜婉,让她一时僵在原地,忘了反应。
秦怀舟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工作,将那张纸随手放在书案上,转而拿起正式的账册,开始记录今日的物料消耗,头也不抬地道:“既未购得合用之物,坊内碱料短缺之事,坊事还需另想办法。王爷要的数目,耽误不得。”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催促,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补注”从未发生过。
姜婉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裂口,用剧烈的疼痛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奴婢明白。”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无比,“奴婢……定当尽力筹措。”
秦怀舟不再言语,专注于他的账目。
危机,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被化解了。
姜婉缓缓退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身体依旧因后怕和震惊而微微颤抖。她偷偷抬眼看向秦怀舟,他侧脸线条冷峻,神情专注,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账目核对。
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一次次在规则之内为她提供匪夷所思的“便利”,究竟意欲何为?是王爷的授意?还是他个人的行为?
迷雾重重,但她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机。
然而,这丝生机很快就被现实的困境所淹没。
碱料!真正的碱料即将耗尽!王妃扣下了那包“地霜”,秦怀舟的“帮忙”也仅限于账目层面,无法解决原料短缺的燃眉之急!没有碱,一切都将停滞,王爷的军令状如同一柄悬顶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她必须尽快找到替代品!或者……再次冒险?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那堆日益减少的“碱土”废料,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认真干活”的小蝶。
不能再指望骡马市了,那里必然己被盯死。王府内部……内务处的渠道被张李二人把持,根本不可能提供合格的原料。
难道……真的要打那堆“废料”下面……那张真正秘方的主意?用它来……鋌而走险?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钻入她的脑海,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库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来的是一名小太监,他并未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尖细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来:“姜坊事,王爷口谕:三日后,京营将来提取第二批‘润肤膏’,数目增至五千斤,需如期交付,不得有误。”
五千斤!三日后!
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姜婉头顶!
现有的库存加上日夜赶工,能凑出两千斤己是极限!三日五千斤?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除非她能立刻解决碱料问题,并大幅提升生产效率!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那小太监传完口谕,便转身离去,留下库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刘嫂和安哥儿面无人色,连小蝶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带着一丝真实的惊愕。
秦怀舟合上账册,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姜婉:“坊事,王爷军令己下。原料缺口,需即刻解决。有何章程?”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重压。
姜婉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口中尝到一丝血腥味。
绝境!这是真正的绝境!
王爷根本不是在催促,他是在逼她!逼她亮出底牌!逼她走投无路!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库房内每一张脸——惊恐的刘嫂安哥儿,莫测高深的小蝶,沉默如山的莫七,还有那个看似平静却一次次出手“相助”的秦怀舟。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堆看似不起眼的“碱土”废料上。
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秦文书,”她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奴婢……或有一法,或可一试。但需……需请文书允准,调用坊内所有人力,并……并暂闭坊门三日,不得任何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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