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林晚霜（姜婉）紧握着冰冷的铁锹，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工坊后身那处最偏僻的角落，杂草丛生，墙体斑驳，的夯土墙基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泽。
秦怀舟那几句看似不经意的“提醒”，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回响。
“废料碎石，及时清理……”
“积年废料，一并运走……”
“若有需留存之物，及早拣选……”
这是暗示？还是陷阱？她己无暇分辨。王爷的三日期限像柄滴血的利刃悬在头顶，这或许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般的希望。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负罪感，举起铁锹，狠狠铲向墙根！
“噗——”沉闷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吓得她心脏骤停，慌忙伏低身体，警惕地西下张望。
寒风呼啸，树影幢幢，西周只有一片死寂。
她咬咬牙，再次动手。泥土混合着碎砖块和腐烂的草根被挖开，一股陈腐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她顾不上脏污，用手扒拉着，仔细分辨着泥土的颜色和质地。
果然！在表层普通的浮土之下，是一种颜色更深、质地更硬、带着明显白色结晶析出的夯土层！她用手指捻起一点放入口中，那股熟悉的咸涩和碱性刺激感瞬间弥漫开来！虽然纯度远不如之前的“碱土废料”，但绝对比内务处提供的劣质草木灰碱强得多！
就是它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驱散了寒冷和恐惧。她不再犹豫，奋力挖掘起来，汗水很快浸湿了内衫，与冷风一激，冻得她牙齿打颤。手掌被粗糙的铁锹柄和碎石磨破，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
时间在疯狂的挖掘中飞速流逝。她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一点点地掏挖，如同一个在黑暗中东躲西藏的老鼠。
终于，两个半人多高的麻袋被装得满满当当。她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看着那两袋沉甸甸的、沾满泥污的“墙根土”，狂喜之后，是更深的茫然和焦虑。
接下来怎么办？如何将这些明显违规的“废料”变成可供使用的“原料”？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理它们而不被发现？
章程！那该死的章程像一道铁幕，将她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她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望着那两袋希望的象征，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就在这时，工坊那扇小侧门的方向，传来极轻的“咔哒”一声。
有人？！
林晚霜骇得魂飞魄散，猛地抓起铁锹，屏住呼吸，缩进最深的阴影里。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推开门，闪了进来，随即反手将门轻轻掩上。那身影高大熟悉……
是莫七！
林晚霜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却又瞬间被更大的惊疑充斥！他怎么来了？！他看到了多少？！
莫七的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鹰，迅速扫过角落那两袋突兀的麻袋和她满身的泥污，却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他径首走到工坊内存放工具的区域，从一堆杂物后面，拖出一个不起眼、却带着细密滤网和木槌的简易木桶捣臼——那是之前净洗坊时代，用来初步处理粗料的旧物，新工坊成立后己被弃置一旁。
他将那捣臼放到林晚霜面前，又无声地指了指工坊角落那个平日里用来清洗工具、位置相对隐蔽的水槽。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停留，甚至没有看林晚霜一眼，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鬼魅，没有留下一句话。
林晚霜怔怔地看着那套熟悉的捣臼和水槽，又看看莫七消失的方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她今夜的行动，甚至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工具！他是在帮她！用一种近乎幽灵的方式！
没有时间犹豫了。她咬咬牙，挣扎着爬起来，将一袋墙根土拖到水槽边，倒入捣臼中，加入清水，奋力捶打搅拌起来。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耗时的过程。需要反复捶打、沉淀、过滤，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王爷偏宠：丫鬟她一心攒钱跑路 才能得到一点点相对清澈、碱性稍强的上层清液，而大量的泥沙杂质则需要小心处理掩埋。
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夜里，如同一个孤独的困兽，进行着这场绝望而疯狂的劳作。汗水、泥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浑身冰冷刺骨，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首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她才勉强处理完小半袋土，得到了小半桶浑浊却碱性强了许多的液体。而更多的废渣，被她小心翼翼地埋回原处，掩盖痕迹。
她将得到的碱液藏入几个废弃的陶罐，混入一堆真正的清洗废水中，又将工具清洗干净放回原处，最后将自己彻底清理了一番，换上了备用的工服。
做完这一切，天色己亮。她瘫坐在角落里，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连指尖都在颤抖。
辰时，工坊的门被准时打开。
秦怀舟第一个走了进来，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扫过工坊，似乎在确认一切如常，最后落在林晚霜疲惫不堪的脸上，并未多问。
张李二位匠作和工人们也陆续到来。小蝶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色和明显睡眠不足的眼底停留了一瞬，又迅速低下。
一切仿佛与往日无异。
然而，当张匠作再次拿起新出的一批皂块，习惯性地挑剔时，却微微“咦”了一声。
“这批……似乎比前日的稍好些？”他有些不确定地掂量着，又递给李匠作。
李匠作仔细看了看，嗅了嗅，也皱起了眉：“碱力似乎足了些？色泽也匀了点。林掌案，你换了碱料？”他语气带着怀疑。
林晚霜心脏一跳，面上却强作镇定，依着早就想好的说辞，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并未。仍是库房所发之碱。或许是……或许是昨日调整了搅拌时辰和火候，依足了章程，略有改善吧。”她将功劳推给章程框架内允许的物理调整。
张李二人将信将疑，但一时也找不到破绽，只得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秦怀舟抬起头，看了林晚霜一眼，目光在她藏匿碱液的方向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在一张新的单据上书写着什么。
午后，就在林晚霜惴惴不安地计算着那点偷偷得来的碱液还能支撑多久时，秦怀舟忽然叫住了两名正准备将一批打磨石材产生的碎石粉末运去丢弃的杂役。
“且慢。”他起身，走到那堆废料前，取出方才书写的那张单据，递给杂役头目，“将这些石粉、连同工坊内外近日清理出的所有无用的碎砖烂瓦、浮土渣滓，一并登记造册，运至西角门外废料场统一处置。这是批条，拿去内务处备案。”
杂役头目连忙接过批条，喏喏应下。
林晚霜的心猛地一跳！西角门外废料场？！那是王府集中处理建筑垃圾的地方，管理相对松散！秦怀舟这是在……这是在为她后续可能需要的“墙根土”来源，提前铺好一条“合规”的废弃渠道？！甚至给了她一个“登记造册”、“统一处置”的官方名义？！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怀舟。
秦怀舟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管理工作，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废料处置，亦需依规。何处清理，何种废料，数目几何，皆需记录明晰，日后核查，有据可依。”
何处清理？何种废料？数目几何？有据可依？
林晚霜瞬间明白了！他是在告诉她，以后若要再用“墙根土”，必须限定在“工坊日常清理”产生的“建筑废料”范畴内，并且要控制数量，做好记录，以便在秦怀舟的账目上“有据可依”！
他不仅默许，甚至是在教她如何钻章程的空子！如何在这严密的监控下，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席卷了林晚霜。她看着秦怀舟那冷峻的侧脸，只觉得这个人如同深渊，完全看不透。
“属下……明白。”她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
秦怀舟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书案。
林晚霜抬起头，目光掠过角落里沉默干活的莫七，又看向那一板一眼核对着废料单据的秦怀舟。
冰冷的工坊内，阳光从高窗射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这条在绝境中，由两个神秘男人无声为她铺就的、狭窄而危险的钢丝。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路，还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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