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烛火，将窗外姜婉（林晚霜）的脸映得明灭不定。那惊鸿一瞥的阿拉伯数字和现代竖式算法，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反复炸响，搅得她心绪纷乱，几乎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这个世界，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纯粹的古代。
靖王齐宥，那个高高在上、掌握着她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他的书房里出现了另一个“穿越者”的痕迹？还是……他本人就是？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王爷本人就是穿越者，那他隐藏得极深，并且显然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的权力游戏，甚至身处漩涡中心。这样的人，是敌是友？她的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而如果是他身边的人……那此人必定极受信任，且能力非凡。能接触到核心账目，并用这种“超前”的方法计算，地位绝不会低。
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她原本“苟住攒钱”的计划，似乎一下子变得幼稚可笑。在一个可能的同类，尤其是位高权重的同类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无异于火中取栗。
她必须更加谨慎，一万倍的小心。
接下来的时间，姜婉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强迫自己忘记看到的一切，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看好炉火，确保水温，低头，沉默，将自己彻底透明化。
好在靖王齐宥很快便更衣完毕，在一众侍卫和仆从的簇拥下离开了书房院落，前往王府宴客厅。沉重的压力随之离去，整个院子似乎都松了口气。
瑞珠吩咐她们将书房外间简单收拾一下，便可回去休息，明日再来。
姜婉和小禾如蒙大赦，仔细做完份内的事，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前院。回到浣衣处那间冰冷的陋室，小禾瘫倒在通铺上，后怕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婉儿，前院规矩太大了，我大气都不敢喘。”
姜婉点点头，声音依旧带着刻意维持的虚弱：“是啊……幸好没出错。”她心里想的却是那惊心动魄的发现。
夜里，她再次失眠。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串数字。职业习惯让她对那个明显的计算错误耿耿于怀，就像看到一个漏洞百出的代码，强迫症几乎要发作。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恐惧和警惕。
那个“同类”，是敌是友？是潜在的盟友，还是致命的威胁？
她必须试探，必须获取更多信息，但又绝不能暴露自己。
第二天，她们再次被叫去书房院子当值。也许是昨日表现尚可，瑞珠吩咐她们除了照看炉火，还需将外间廊下的一套紫砂茶具仔细清洗一遍。
姜婉端着一盆温水，跪坐在廊下，用细软的布巾一点点擦拭着那些精致的茶杯。她状似无意地和小禾低声闲聊，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小禾，你昨儿听见里面说话了吗？好像说什么账目什么的……”她故作懵懂。
小禾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声音比她还低：“嘘！婉儿，可不能议论主子们的事！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哦……”姜婉做出害怕的样子，顿了顿，又换了个方式，“我就是好奇，王爷身边是不是有特别厉害的账房先生啊？算账肯定很快吧？”
小禾茫然地摇摇头：“这我哪知道……不过，听说王爷身边最得用的是一位姓陈的先生，好像是王爷从江南带回来的，很有学问，王爷很信任他呢。”
陈先生？江南？
姜婉记下这个信息，心下稍定。看来大概率不是王爷本人，而是这位幕僚陈先生。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减少。一位受王爷信任的、可能同样来自现代的幕僚，其危险程度同样不容小觑。
她必须想办法印证这一点。
机会来得比她想象的快。
下午，那位疑似“同类”的陈先生竟真的来了。他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瘦、穿着青色长衫的文士，气质儒雅，眼神却透着精明。他进入书房后不久，瑞珠便出来吩咐：“陈先生需用算盘核对一些数据，王爷吩咐了，要安静。你们俩，进去一个，在一旁守着，随时给先生添茶。”
瑞珠的目光在姜婉和小禾之间扫过，最后点了姜婉：“你去。仔细着点。”
姜婉心头一紧，又是她？她垂首应“是”，深吸一口气，端着茶壶，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外间。
陈先生正坐在一张侧案前，面前摊开着几本账册和一张写满了数据的纸——正是姜婉昨日看到的那张。他手边放着一把黄杨木算盘，手指飞快地拨动着，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难题。
姜婉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他手边微凉的茶水换上一杯新的，然后便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但余光却牢牢锁定着那张草纸和陈先生的动作。
陈先生拨弄算盘的速度极快，显然精通此道。但他面前的草纸上，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和竖式却停滞在那个错误的地方。他似乎试图用算盘验证那个结果，却发现越算越不对，眉头越皱越紧。
姜婉的心脏跳得飞快。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位陈先生，要么是只会用却不懂原理，要么……那数字根本不是他写的！他只是碰巧在核算这份可能由别人留下的草稿？
就在这时，陈先生似乎卡在了一个关键处，手指停在算盘上，低声自语：“奇怪……这里进位数似乎不对，按这个算法，总额怎么会多出这许多？”
他的声音很轻，但姜婉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里！那个关键的进位错误！
强烈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提示这个错误？
她盯着墙角那座用于计时的铜漏，水滴缓慢而规律地落下。忽然，她像是被什么提醒了，用极低、极怯懦，仿佛只是无意识喃喃的声音，如同在背诵某种洗衣流程般机械地道：“……三五一十五，该进一位的……下一列是六八西十八，加上进来的一，便是西十九……”
她的声音细微如同蚊蚋，几乎融入了铜漏的水滴声中。
但陈先生拨弄算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倏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垂手站在角落、低着头仿佛在发呆的小丫鬟。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铜漏单调的水滴声。
姜婉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头顶，她吓得浑身僵硬，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她是不是太冒险了？冲动了？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陈先生却并没有立刻发作。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草纸和算盘，手指按照姜婉刚才念叨的数字重新拨动。
噼啪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快。
片刻之后，他猛地停下，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随即又转化为深深的惊疑和审视。
他再次抬头，看向姜婉，这次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锐利，而是充满了探究和难以置信。
“你……”他开口，声音低沉，“刚才说什么？”
姜婉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奴婢……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打扰先生！奴婢……奴婢只是看着水滴，胡乱想起以前洗衣时嬷嬷教的计数口诀……奴婢该死！”她将头磕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完美的表演，将一个不小心失言、恐惧到极点的小丫鬟扮演得淋漓尽致。
陈先生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姜婉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抓起来时，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计数口诀？什么口诀？”
“是……是洗衣时清点衣物数目用的笨办法……”姜婉颤声回答，依旧不敢抬头。
陈先生沉默了片刻。一个小小浣衣处的丫鬟，懂得如此精妙的进位方法？这绝不可能。但她恐惧的样子不像作假，而且那说辞……似乎也勉强说得通？浣衣处清点大量衣物，确实需要一些计数技巧。
是巧合？还是……
他眼底闪过深深的疑虑，但最终，他只是挥了挥手：“起来吧。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
“谢……谢先生。”姜婉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低着头，飞快地退出了书房，首到回到冰冷的廊下，靠在柱子上，才感觉双腿发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她赌对了。陈先生产生了怀疑，但并未立刻深究。这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陈先生盯着那张草纸，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最终将其小心收起，放入袖中。他看向窗外那个看似惊魂未定的小丫鬟的身影，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一个小小的浣衣丫鬟……有趣的发现。或许，应该派人稍微留意一下？
姜婉并不知道自己己经落入了他人的视线。她只觉得逃过一劫，同时，一个计划的雏形开始在她心中形成。
这位陈先生，或许……可以成为她计划的一部分？一个潜在的、需要极度小心利用的“资源”？
风险与机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并存在她面前。她的赎身之路，似乎闯入了一片充满迷雾的全新海域。
(http://www.220book.com/book/6ZC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