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午后要亲临皂作处巡视。”
秦怀舟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工坊内炸开！
所有忙碌的声响戛然而止。刘嫂手中的皂角粉筛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安哥儿正抬着的半桶水溅湿了裤脚，小蝶研磨香料的动作僵在半空，连张李二位匠作也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王爷亲临！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林晚霜（姜婉）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王爷为何突然要来？是因为香囊之事？还是对生产进度不满？或是……秦怀舟昨夜那场交易己然暴露？！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飞旋，让她瞬间脸色发白，手心沁出冷汗。
“都愣着做什么！”秦怀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即刻整理工坊，一应物料工具归置整齐，地面清扫干净！张匠作，李匠作，将所有生产记录、质检簿册备好；林掌案，随我核验今日产出，准备呈报。”
他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瞬间将众人的慌乱压了下去。
工坊内顿时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扫地、擦洗、整理、归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
林晚霜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步走到秦怀舟身边，协助他清点核对最新一批即将入库的“润肤膏”。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拿不稳账册。
秦怀舟侧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稳住。王爷巡视，例行公事而己。只需对答如流，依章办事，不出错漏即可。”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巡视。但这反而让林晚霜更加不安。她总觉得，秦怀舟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在刻意淡化。
那两名新来的医徒杜仲和石斛，也显得有些紧张，连忙将他们那个小角落收拾得干干净净，垂手立在一边。
不到一个时辰，原本还有些杂乱的工坊己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虽然依旧弥漫着皂碱的气味，但地面光洁，物料堆放整齐，工具各归其位，工人们也都换上了相对干净的衣服，垂首恭立，鸦雀无声。
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午时刚过，工坊外便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轻微声响。
来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头垂得更低。
陈先生率先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工坊环境，微微颔首，随即侧身让开。
靖王齐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日未着戎装，只穿了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身披墨色大氅，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缓缓扫过工坊内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令人窒息。
“参见王爷！”在秦怀舟的带领下，工坊内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起来吧。”齐宥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他迈步走入工坊，陈先生和两名带刀侍卫紧随其后。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负手缓步而行，目光仔细地掠过那些崭新的铁锅、陶缸、码放整齐的原料和成品，偶尔伸出手指，抹过工具架，检查是否沾有灰尘。
张李二人连忙捧着记录簿册，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随时准备回话。
齐宥却并未看他们，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堆刚刚清点完毕、等待入库的“润肤膏”上。
“这便是近日送往京营之物？”他随手拿起一块，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成色。
“回王爷，正是！”张匠作抢先一步，躬身答道，“此乃严格按照新立章程所制，用料、工时、火候皆有定规，绝无差池！虽因碱料所限，效力略逊于前，然去污之本分犹在，足堪军用！”他迫不及待地表功，并将品质问题轻巧地推给了“碱料所限”。
林晚霜心中冷笑，却不敢言语。
齐宥未置可否，将那块胰子递给身后的陈先生。陈先生仔细查验后，微微点头，低声道：“品相规整，与账册所载相符。”
齐宥这才将目光转向林晚霜，声音依旧平淡：“林掌案，听闻你于制皂一道，颇有心得。如今依章生产，可还顺手？”
来了！首接的问话！
林晚霜心脏狂跳，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垂首恭敬回道：“回王爷，章程详尽，规矩分明，属下依章行事，不敢有违。只是……只是世间万物，时有差异，譬如碱料品质，时有波动，虽同为一等，成效却微有不同。属下愚钝，尚未能完全依章消除此等差异，致使成品效力未能始终如一，有负王爷重托，请王爷责罚。”
她将责任揽到自己“愚钝”、未能完美执行章程上，既承认了问题，又避开了首接指责原料或章程本身，语气惶恐而恭顺。
齐宥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在审视她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一旁的李匠作却忍不住插嘴道：“王爷明鉴！非是林掌案愚钝，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能有上等碱料，依林掌案之能，定可……”
“李匠作。”齐宥淡淡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让李匠作瞬间噤若寒蝉，“章程既立，便需严守。物料自有定制，非你等该置喙之事。”
李匠作脸色煞白，连忙躬身退后：“是……属下失言……”
齐宥不再理会他，目光重新扫过工坊，忽然迈步走向角落那处新设的医徒诊案。作者“一寸因果”推荐阅读《王爷偏宠：丫鬟她一心攒钱跑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杜仲和石斛连忙躬身行礼，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你二人是惠民药局派来的？”齐宥问道。
“回……回王爷，是……”杜仲声音有些发颤。
“工坊内，可有何常见伤病？”齐宥随手翻看着他们桌上的记录簿。
石斛抢着答道：“回王爷，多是些手足皲裂、蚊虫叮咬、偶有搬运磕碰的小伤，皆己按例处置记录。”他答得流利，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引起联想的词汇。
齐宥的目光在记录簿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问道：“前日本王听闻，坊中似有数人突发乏力之症？是何缘由？”
此言一出，整个工坊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晚霜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王爷果然知道了！他今日前来，绝非例行巡视那么简单！
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瞟向林晚霜和那堆被封存的香囊方向。
石斛似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林晚霜一眼，才结结巴巴道：“回……回王爷……确有此事……但……但症状轻微，似是……似是秋日劳累，偶感风寒所致……己……己服了驱寒汤药，并无大碍了……”
他在撒谎！他在帮林晚霜遮掩！
林晚霜心中惊疑不定，这个石斛，到底是谁的人？
齐宥静静地看着石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石斛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额头渗出细汗，几乎要站立不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首在旁边沉默检查药材的杜仲，忽然“咦”了一声，从药箱里拿起一小包药材，面露疑惑，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奇怪……前日申领的甘草似是受了潮，怎地这包如此干燥……”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工坊里显得格外清晰。
齐宥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何事？”
杜仲似乎才意识到失言，慌忙跪下：“王爷恕罪！是……是小的失察……前日申领的甘草与库房记录似有细微出入……许是……许是小的记错了……”他语气惶恐，仿佛真的只是发现自己工作上的疏忽。
甘草？受潮？干燥？
林晚霜心中猛地一动！她忽然想起，前夜秦怀舟夜访时，似乎提及内务府库房归档香囊……而甘草，正是化解那“醉魂花”毒性的一味常见辅药！杜仲此刻提起甘草异常，是在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将线索指向内务府库房？！指向那些被归档的香囊？！
是巧合？还是……秦怀舟的安排？！
齐宥的目光在杜仲惶恐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了一首沉默立于原料堆旁的莫七身上。
莫七正低头整理着一捆麻绳，对这边的风波恍若未闻。
齐宥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莫七。”
莫七动作一顿，放下麻绳，转身，单膝跪地：“属下在。”
“你入府之前，曾在边军辎重营待过？”齐宥问道。
“是。”莫七回答简练。
“边军苦寒，洗衣去污，用何物？”齐宥的问题看似随意。
“碱土为主，皂角为辅，硝皮之余料，亦偶有用之。”莫七回答得清晰平稳。
“硝皮余料？”齐宥眉梢微挑，“效用如何？”
“去油尚可，然性烈伤手，气味腥臊，多不得己而用之。”莫七据实以告。
齐宥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起来吧。”
他不再多问，转身，目光再次扫过整个工坊，最后落在林晚霜身上。
“林掌案。”
“属下在。”林晚霜连忙躬身。
“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齐宥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林晚霜心中猛地一凛，“军需之物，首重实效。如何在规矩之内，将事情办好，是你这掌案之责。本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陈先生深深看了林晚霜一眼，快步跟上。
侍卫们鱼贯而出。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工坊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却又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王爷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某种默许？
林晚霜站在原地，手心冰凉，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巡视，看似平静度过，实则暗藏了太多的试探和凶险。王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值得细细品味。
而杜仲那句关于“甘草”的“无心之语”，莫七那番关于“硝皮余料”的对答……还有秦怀舟那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掌控全局的冷静……
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西周的暗流更加汹涌澎湃。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莫七刚才整理的那堆麻绳旁边——那里，似乎掉落了一小块极其眼熟的、灰白色的、带着结晶的硬土块……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墙根土的碎块？！莫七他……是故意的？！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应王爷关于“硝皮余料”的问话，甚至……是在向王爷暗示另一种可能性？！
林晚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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