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草……至阳至刚……化暴戾为沉静……”
杜仲死死盯着手札上那行几乎被遗忘的蝇头小注，呼吸骤然急促，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仿佛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溺水之人，突然看到了一根漂浮的、却可能带着尖刺的浮木！
“杜医徒？你怎么了？”林晚霜被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吓到，连忙问道。
杜仲猛地抬起头，将手札递到林晚霜面前，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掌案！你看！或许……或许还有办法！真正的办法！”
林晚霜急忙看去，当她看清那行小字及其后的“凶险异常，十炼九毁”八字时，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灭大半：“这……这太危险了！而且赤焰草……我们哪里去寻这等霸道之物？”
“王爷既能搜罗天下奇香异毒，区区赤焰草，必有储备！”杜仲语气急切，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掌案！这是唯一可能真正‘化解’而非‘掩盖’那异香暴戾的法子！也是我们唯一可能摆脱炼制‘蛊毒’的机会！哪怕十炼九毁，也值得一搏！”
林晚霜看着杜仲眼中那混合着希望、仇恨和绝望的复杂火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明白杜仲的意思——与其被动地炼制害人之物，不如主动冒险，尝试那渺茫的、真正无害化的可能！即便失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好过活着成为帮凶！
“好！”她深吸一口气，眼中也闪过一丝决绝，“我们试！”
当下，两人立刻在送来的物资清单中寻找，果然在极其靠后的位置，发现了“赤焰草”的名字，标注着“极烈，慎用”，存量极少。
下一次太监送来饭食时，杜仲便以“尝试调和异香燥性，需至阳药材反佐”为由，申请领取少许赤焰草。
那太监面无表情地记录下，并未多问。
次日，一小盒干燥的、颜色赤红如血、叶片边缘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焰草便被送了过来。只是寻常干燥的草药，入手却依旧能感到一股灼人的燥热之意，令人心惊。
真正的冒险，开始了。
依照手札上模糊的记载，需将赤焰草捣碎成极细的粉末，以无根之水（雨水）调和成浆，再以文火慢熬，萃取出至阳的汁液。而后，需取那异香皂最本源的、未经任何调和的浓缩膏基，将赤焰草汁极缓慢、极小心地滴入，观察其反应，反复淬炼。
过程描述寥寥数语，实际操作却凶险万分。
第一次尝试，杜仲滴入一滴赤焰草汁，那深灰色的膏基瞬间如同被投入烧红的烙铁，剧烈沸腾翻滚，颜色变得焦黑，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彻底报废。
第二次，将汁液稀释十倍，滴入后却毫无反应，仿佛泥牛入海。
第三次，调整比例，滴入瞬间，膏基猛地爆开一团小小的火焰，险些烧毁杜仲的衣袖！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调整。研香苑内时常弥漫着焦臭、怪味甚至淡淡的烟火气。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珍贵原料的损耗，也意味着他们离王爷的耐心底线更近一步。
林晚霜的心时刻悬在嗓子眼，既要协助杜仲记录观察，又要警惕门外的动静，生怕哪一次剧烈的反应引来守卫查探。
杜仲则完全沉浸其中，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不停地计算、调配、尝试，失败，再继续。支撑他的，不仅仅是求生的欲望，更有为父报仇的执念和一名医者不愿助纣为虐的底线。
在不知第多少次失败后，杜仲看着再次变得焦糊的膏体，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插入发间，发出了压抑痛苦的呻吟。
“不行……还是不行……总差一点……火候、比例、时机……到底哪里不对……”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沙哑。
林晚霜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或许，那手札记载本就虚无缥缈，或许，这根本就是一条绝路。
就在两人几乎要放弃之际，研香苑的铁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这次来的，依旧是秦怀舟。
他的目光扫过苑内狼藉的景象和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最后落在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杜仲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看来，二位进展依旧缓慢。”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晚霜心中一紧，连忙起身：“秦文书，我们……”
秦怀舟却抬手打断了她，目光依旧看着杜仲：“杜仲，你父杜明义，当年在太医院，最擅长的并非药材甄别，而是以金针刺穴，化解药毒，尤擅应对各种热毒火邪之症。他曾以三寸金针，辅以冰片麝香，救回一名误服赤焰草、经脉俱焚的皇族子弟。此事，你可还记得？”
杜仲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怀舟，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警惕：“你……你如何得知？！”
这件事，是杜家绝不外传的秘密！秦怀舟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秦怀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赤焰草性极烈，非寻常水火可驾驭。强攻其性，徒劳无功。或可……以金针导引之理，寻其‘窍穴’，以柔克刚。”
以金针导引之理？寻其‘窍穴’？
杜仲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父亲的金针绝技……赤焰草的毒性……秦怀舟这看似不着边际的提示，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连日来的迷雾！
他猛地看向工作台上那锅顽固的异香膏基，又看向那盒赤焰草，一个全新的、大胆到极点的想法骤然形成！
难道……不是将赤焰草汁强行融入，而是……而是要以特殊的手法，将其“点”在膏基的某些特定“节点”上，如同金针刺穴般，引导其阳刚之力化去深藏的暴戾，而非蛮力中和？！
“我……我好像明白了！”杜仲猛地跳起来，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火焰，也顾不上追问秦怀舟，扑到工作台前，再次开始了尝试。
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均匀混合，而是用最细的银针，蘸取极微量的、经过特殊处理的赤焰草精华，如同针灸般，极其精准地“点刺”在膏基的几处特定位置！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膏基并未剧烈反应，只是被“点刺”处微微泛起一圈极淡的红晕，那原本深藏不露的暴戾异香，仿佛被精准地触动、引导，开始缓缓变得柔和、沉静下来！
有效！竟然真的有效！
林晚霜惊喜地捂住了嘴！
杜仲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手下越发沉稳精准。
秦怀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他不再多言，转身悄然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有了这突破性的方法，接下来的进展快了许多。虽然依旧伴随着风险和失败，但成功的次数越来越多。
数日后，他们终于得到了一小盒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暗红色、香气沉静悠远、再无丝毫暴戾之感的全新香膏。
杜仲将其命名为“赤玉宁神膏”。
看着这盒凝聚了无数心血和冒险的成果，林晚霜和杜仲相视一眼，眼中既有喜悦，更有深深的忧虑。
这“赤玉宁神膏”的效果，远超之前的“冰魄凝香”，几乎完美实现了“化暴戾为沉静”。但是，它依旧不是王爷想要的、能控制人心的“武器”。
王爷会满意吗？还是会认为他们再次偏离了方向？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们将“赤玉宁神膏”的样品和记录交了上去。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当铁门再次被打开时，来的不是太监，而是陈先生。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目光扫过那盒暗红色的香膏，淡淡道：“王爷要见你们。”
来了。最终的审判，终于来了。
林晚霜和杜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跟在陈先生身后，走出了囚禁他们多日的研香苑，走向那座决定着他们命运的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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