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香苑”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合拢,落锁声如同最终判决,将林晚霜和杜仲彻底囚禁在这座香气弥漫的华丽牢笼之中。
楼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反而更衬出窗外无边的黑暗。各种晶莹剔透的琉璃器皿、造型奇特的铜制蒸馏器具、以及一排排标注着陌生药名的紫檀木药柜,井然有序地陈列着,空气中混杂着上百种药材香料的气味,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其中隐隐夹杂的那一丝异香皂的气息,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身负的“使命”和所处的绝境。
没有窗,只有高墙上几处用于通风换气的精巧气孔,也被铁栏焊死。唯一的出口,便是那扇厚重的、从外反锁的铁门。
“这里……简首是另一座净洗坊。”杜仲环顾西周,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只是这里要精致百倍,也可怕百倍。
林晚霜沉默地走到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工作台前,手指拂过冰凉的台面。台上摊开着几张复杂的器具图纸和几本厚厚的、散发着陈旧墨香的香典药经,甚至还有几页字迹古朴的手札残篇。
王爷为了这“异香”,当真是倾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
“调控其浓淡时效……”林晚霜喃喃重复着王爷那冰冷的要求,心脏一阵阵发紧。这哪里是制皂,这分明是要她提炼出能够精准控制人心神的药物!
“杜医徒,”她转向杜仲,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我们……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杜仲的脸色同样苍白,他走到药柜前,随手拉开几个抽屉,里面尽是些珍稀甚至罕见的药材,有些他甚至只在父亲的手札中见过图样描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王爷……这是将天下奇毒异香都搜罗于此了。若真依他所言,研制出那等东西,你我……便是助纣为虐,千古罪人。”
“可不做……明日便是你我死期。”林晚霜的声音绝望而嘶哑。秦怀舟给的所谓“生路”,根本是一条通往更深地狱的单行道。
两人相顾无言,巨大的压力和罪恶感几乎要将他们压垮。
沉默良久,杜仲忽然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能做。但……也不能不做。”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几页手札残篇,快速浏览着,低声道:“为今之计,唯有‘拖’字诀。我们假装尽力研制,实则暗中破坏,或者……将其引向无害甚至有益的方向。或许……或许能寻得一线生机。”
“无害的方向?”林晚霜茫然。
“香气之道,博大精深。安神、醒脑、辟秽……皆可为。”杜仲的目光落在一味名为“苏合香”的药材上,“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强化其宁神静气之效,弱化甚至消除那惑乱心神的‘瘾’力?只是……这需要时间,更需要运气。”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的豪赌。一旦被王爷察觉他们阳奉阴违,下场只会更惨。
但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好!”林晚霜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就依你所言!”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开始了在研香苑中如履薄冰的“研制”。
他们依照香典和手札上的记载,小心翼翼地尝试各种配方和萃取方法,将过程记录得极其详细繁琐,看似投入了全部心力。但实际上,他们刻意避开那些药性猛烈、己知有毒或致幻的药材,尽量选用性质平和、有益身心的香草和树脂,试图“驯服”那异香中暴戾的成分。
过程极其艰难。那异香的本质似乎极其顽固,稍有不慎,便会引动其中深藏的戾气,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好几次,他们都差点失控,吓得冷汗涔涔。
门外每日都会有太监准时送来饭食和所需的药材,并取走前日的“实验记录”。那些太监面无表情,如同哑巴,从不与他们有任何交流。林晚霜知道,这些记录最终都会呈到王爷面前。
压力无时无刻不在。他们不知道王爷对他们缓慢的“进展”是否满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更不知道这场危险的欺骗能持续多久。
这日,林晚霜正在尝试用低温萃取一种有宁神效果的莲花露,杜仲则在另一边研磨着檀香粉。由于连日的疲惫和精神高度紧张,林晚霜操作时手腕微微一颤,一小瓶刚刚萃取好的、浓度极高的薄荷冰露被打翻,恰好溅入了旁边正在用文火慢炖的一锅混合了异香基础成分的粘稠膏体中!
刺啦——!
一阵剧烈的反应瞬间发生!锅中原本深灰色的膏体迅速翻滚变色,冒起大量白色的泡沫和一股极其清凉刺鼻的气息,那浓郁的异香仿佛被瞬间击散、重组,最终化作一种极其清冽、提神醒脑、甚至带着一丝冰雪般冷冽的奇特香气!
“不好!”林晚霜骇得脸色煞白,以为又一次搞砸了!
杜仲也急忙冲过来,然而,当他闻到那股清凉冷冽的香气时,却猛地愣住了。他仔细嗅闻着,又取来银针试探,脸上逐渐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这是……”他喃喃道,“异香中的暴戾燥热之气……似乎被这薄荷冰露的极寒之性中和了大半?反而生出一种……清心明目的奇效?”
林晚霜也愣住了。她凑近那锅己然平静下来的、呈现出一种奇异半透明淡蓝色的膏体,小心地嗅了嗅。那香气吸入肺腑,竟真的让她连日来紧绷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次失误,竟然歪打正着,部分实现了他们“无害化”的目的?!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恐惧!
两人立刻着手,仔细记录下这次意外所有的细节和用料比例,并小心翼翼地将这锅变异的香膏分装出来,命名为“冰魄凝香”。
然而,惊喜过后,便是更深的担忧。这“冰魄凝香”虽无害,甚至有益,但与王爷要求的“调控浓淡时效”以控制人心的目标,显然南辕北辙。该如何上报?
“便说……此乃调控过程中产生的意外分支,具有清心解毒之效,或可……或可另作他用?”杜仲斟酌着说道,试图为其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林晚霜无奈,也只能如此。他们将“冰魄凝香”的样品和记录交由了当日前来的太监。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两日,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反而在下次送来的物资中,多了一批上等的薄荷和冰片,以及一张简单的批条,上面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继续。”
王爷竟然没有发怒?甚至还让他们“继续”?
这反应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王爷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对这“无害”的香气也感兴趣?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研香苑的铁门,第一次在非送饭时间被打开了。
来的不是太监,而是秦怀舟。
他依旧是一身青灰吏袍,神色平静,目光在堆满器具和药材的苑内扫过,最后落在林晚霜和杜仲明显消瘦憔悴的脸上。
“王爷对那‘冰魄凝香’,略有兴趣。”他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喜怒,“然,王爷要的,并非此物。”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霜:“林掌案,莫要忘了本分。五日之期己过三日,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王爷的耐心,是有限的。”
最后那句话,如同冰锥,狠狠刺破了林晚霜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
秦怀舟并未多留,传达完意思,目光在杜仲脸上若有深意地停留了一瞬,便转身离去。
铁门再次合拢。
苑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绝望。
林晚霜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涔涔而下。
王爷什么都清楚。他清楚地知道他们在拖延,在试图偷换概念。他只是……暂时还需要他们这点“手艺”,所以容忍了这次“意外”。
但那句“时间不多了”和“耐心有限”,是最后的通牒。
他们终究,逃不过为虎作伥的命运吗?
杜仲的脸色也同样难看,他死死攥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挣扎和不甘。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工作台角落那本他时常翻阅的、父亲留下的手札抄本。抄本因为经常翻动,其中一页的角落微微卷起,露出了一行之前从未留意过的、极其细微的旁注小字。
杜仲的心猛地一跳!他几乎是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摊开那页纸。
只见在那味记载着“醉魂花”毒性的主文旁边,用一种几乎褪色的墨迹,蝇头小楷写着一行注释:
“然,其性暴烈,遇极寒虽可暂抑,终非长久。唯以至阳至刚之‘赤焰草’汁液反复淬炼其根,或可化暴戾为沉静,转痴迷为宁神,然此法……凶险异常,十炼九毁,慎之!”
赤焰草?至阳至刚?化暴戾为沉静?!
杜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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