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手指在磁带边缘划过，金属外壳残留着低温的触感。档案室的日光灯管嗡鸣不止，她没有抬头看陈默，只是将磁带塞进帆布包夹层，拉链闭合时发出短促的摩擦声。
“你不能去。”陈默站在门框投下的光区里，左腿微微颤动，像是在压制某种冲动，“张建军己经不在桥上了，监控显示他两小时前进了城中村。”
“但他还会回来。”她扣紧手包搭扣，银灰色皮革在灯光下泛出细纹，“影知道我会去，所以他把火源留在了桥下配电箱——那是三年前母亲用药批次的编号刻痕。”
陈默没再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放在桌角。屏幕余光映着他眼底的血丝，也照出沈知意颈间吊坠轻微晃动的轨迹。
民安桥横跨旧河道，栏杆锈蚀处渗出暗红水渍。沈知意踩着夜色接近桥心，风从下方穿行而上，掀起她发髻末端一缕碎发。她数着步数：第七根立柱后三米，是张建军上次被劝阻的位置。此刻地面留有半圈焦黑痕迹，像未完成的句点。
手机震动，新纸条浮现：
【他们烧了我的家，可我没听见哭声。】
不是系统推送，也不是回廊生成。这是张建军自己的声音，通过微光计划匿名通道发送的最后一条信息。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地砖缝隙里的灰烬。一块熔化的塑料残片嵌在排水口边缘，勉强能辨出粉色蝴蝶轮廓——那是小女孩书包上的贴纸样式。远处传来消防车鸣笛渐弱的声音，风把烟味送到了桥面。
脚步落在身后第五阶时，她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
“你迟了。”林昭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噪，“火起时她在唱那首童谣，调子歪得厉害，但比录音里的清楚。”
沈知意站起身，未回头。“你放火烧屋，就是为了逼他再来这里？”
“我给了他选择。”林昭走近两步，保温杯搁在栏杆上，蒸汽短暂扭曲了视线，“要么带着尸体跳河，要么点燃整座桥让全城看见。可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他抱着空氧气瓶冲进去的时候，嘴里念的不是女儿的名字。”
沈知意右手探入包中，镇定剂小瓶冰凉。
“他说‘对不起’。”林昭笑了，右手抬起遮住疤痕，“三次。一次对着烧塌的墙，一次对着掉落的鞋，最后一次，是对着地上那张蜡笔画——画里多了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翅膀断裂的父亲和没脸的母亲中间。”
沈知意终于转身。月光斜切过林昭的侧脸，疤痕如干涸河床延伸至下颌。他的连帽卫衣兜内，露出半截蓝色钢笔，与她口袋里的款式相同。
“你跟踪我多久了？”她问。
“从你第一次推开回廊之门。”他取出一张纸条，递向她，“那天你救了一个想割腕的女孩，醒来后写下‘原来眼泪是有重量的’。我在图书馆读到这句话，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对照组。”
纸条无字，只有一道折痕贯穿中央。
“今晚不是终点。”林昭后退半步，“张建军的女儿没死，她现在在第三医院儿科ICU，靠呼吸机维持。但她母亲没能逃出来。你猜，当他知道这个消息，还会不会再站上这座桥？”
沈知意握紧吊坠，金属棱角嵌进掌心。
“你不该碰那个孩子。”她说。
“我只是还原情绪。”林昭摇头，“愤怒红、绝望黑、怨恨灰……我把它们归档，观察它们如何发酵。你做的则是稀释它们，掩盖它们，假装痛苦可以被一句安慰抹平。可真相是——”他猛然抬手指向桥下，“有些人，生来就在火里。”
桥底传来异响，像是金属碰撞混凝土。
沈知意快步走向边缘，俯视黑暗。配电箱门敞开着，内部线路，一根红色导线连接着装满汽油的桶，另一端通向桥面引信槽。计时器尚未启动，但显示屏闪烁着倒计时预备状态。
她摸出手机，准备拨号。
“别通知警方。”林昭站在背后，“否则引信会自动触发。这是给你的考验，沈医生——用你的能力，或者用你的心。”
沈知意闭眼。意识沉入雨夜长街，回廊灯火摇曳。她推开了那扇刻着“0924”的门。
十分钟过去。她睁眼，手中多了一张新纸条：
【今天食堂阿姨多给了我一个鸡腿。】
字迹稚嫩，出自小女孩之手。日期是火灾前一天。
她猛然想起什么，翻找包中打印件——张建军女儿的所有蜡笔画中，唯有最新一幅没有签名。而在画面角落，原本应是天空的地方，被人用铅笔轻轻补了一道横线，像一道未闭合的门。
林昭看着她，眼神微变。
“你进过回廊。”沈知意说，“不止一次。你偷换了药瓶，伪造死亡记录，甚至篡改了我母亲的日志播放顺序。但你漏了一件事——”她举起纸条，“真正的绝望不会留下这样一句话。”
风突然停了。
林昭的保温杯从栏杆滚落，在阶梯上弹跳数次，最终砸开。枸杞混着药渣洒在水泥缝间，其中一片白色残壳上，印着与沈知意母亲药瓶相同的批号。
他伸手去捡，动作迟缓。
沈知意己拨通医院电话：“请立刻检查儿科ICU病房外的通风管道，确认是否有外部接入设备。”
林昭缓缓首起身子，右手仍遮着脸。
“你以为你在救人？”他低声说，“可每个被你拦下的人都活得更痛。张建军本该解脱，他女儿却要继续咳血；那个红裙女孩活下来，每天梦见胶带封嘴的感觉；还有你——”他指向她胸口，“你阻止了母亲的坠落，却让自己三十年背着尸体走路。”
沈知意挂断电话，左手紧紧攥住吊坠钥匙。
桥下，计时器开始跳动：00:05:59。
她走向配电箱，蹲下，手指伸向红色导线接头。
林昭站在原地，未阻拦。
“你知道吗？”他说，“我本来打算在这里结束一切。但现在……我倒想看看，你能把这根线出几次。”
沈知意的手指触到电线接口，金属冰冷。
桥体轻微震动，远处传来警笛逼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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