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杯滚落在地，刻着“0924”的金属凹槽在灯光下泛出冷光。沈知意蹲身拾起，指尖擦过杯底残留的药粉痕迹，与U盘上的日期重合。她没再看被制服的连帽男一眼，转身走向桥下暗道入口。
铁门锈蚀，锁扣早己断裂，只靠一根麻绳虚挂着。她割断绳索，推门时尘灰簌簌落下，露出向下的水泥阶梯。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与潮湿木料混合的气息，墙角堆着几摞泡过水的绘本，封皮模糊印着“云川市第三幼儿园”字样。台阶尽头是一扇漆面剥落的防火门，门缝透不出光。
她摸出吊坠，贴上门板中央的锁孔。金属轻响，门向内弹开。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西壁嵌着玻璃展柜，每个格子都贴有标签：“绝望·民安桥”、“怨恨·梧桐巷13号”、“悔意·图书馆儿童区”。柜中陈列着微型场景模型——烧焦的桥栏、染血的发绳、写满“想死”的纸条残片，皆以树脂封存。正中央一张长桌，摆着七台老式录音机，指示灯逐一亮起。
沈知意走近，按下第一台播放键。
“今天……我女儿说，食堂阿姨多给了我一个鸡腿。”声音稚嫩，带着方言尾音。是张建军女儿的录音。
第二台响起便利店监控音频，张建军怒吼砸柜台；第三台是母亲跳楼那晚的风声与脚步杂音；第西台播放她劝阻张建军时的对话片段。每一句都被剪辑、编号、归档。
最后一台自动启动，传出一段童谣——不是她记忆中的调子，而是变奏后的版本，节奏错乱，音高扭曲。她猛地抬头，在对面墙上看见投影：一间复刻的儿童阅览室，书架位置、地毯花纹、甚至墙角裂纹，与图书馆完全一致。
投影切换，画面出现穿红裙的小女孩，背影瘦小，正用蜡笔在纸上涂画。镜头拉近，纸上三个人影手拉手，中间那个头戴银链，正是她常戴的样式。
“你来得比预计晚了十七分钟。”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昭倚在门框边，右手仍遮着疤痕，左手拎着一只新保温杯。“我在等你发现，这些模型不只是纪念。”
沈知意没有回头。“你在重建他们的崩溃时刻。”
“不，是在测试崩塌前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走进来，将保温杯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药片倾入掌心，“比如张建军，如果那天你没出现，他会点燃汽油。但如果他女儿根本没生病呢？如果妻子从未离开？”
“你制造了火场假象。”
“我只是让‘可能性’浮出水面。”他指向投影，“你看她画画的样子，多像在预演结局。而你——每次干预后，都会收到一张纸条。那些字迹，你有没有比对过？”
沈知意呼吸微滞。
“全是同一个人写的。”他低笑，“包括你母亲留下的遗书复印件，也在这个房间里。你一首以为她是独自赴死，但那天衣柜外，还有另一个人在记录全过程。”
她猛然转向展柜，目光扫过标签。在一个写着“观察者诞生”的格子里，静静躺着一瓶抗抑郁药，瓶身批号与母亲遗留的完全相同。
“你偷换了药品？”她声音压得很低。
“我替她吃了三年。”林昭着左脸疤痕，“陆振山打我母亲时，我在图书馆躲着抄写《情绪分类手册》。后来我发现，痛苦可以储存，就像你回廊里的门。但只有当善意介入失败时，真正的黑暗才会成型。”
他走向长桌尽头，掀开一块遮布，露出一台连接地下线路的主机。屏幕上滚动着实时数据流：医院求助信号、警局调度记录、甚至她手机的定位轨迹。
“你以为你在救人？”他说，“其实你只是我的对照组。每一次你推开那扇门，感知他人情绪，醒来拿到纸条——都是我在引导你走向这里。”
沈知意握紧吊坠，指甲陷入掌心。
“连续三日不回应纸条指引，回廊会封闭一天。可你从没试过彻底无视它。”他按下主机按钮，所有录音机同时停止，“现在给你选择：拆掉这里的设备，回去继续做你的英雄；或者留下来，看看下一个模型——关于你自己。”
投影再次变化。画面是她的卧室，窗帘微动，床头柜放着情绪记录本。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她正翻身，无意识颈间吊坠。
“你每晚进入回廊，我都同步接收频率波动。”他说，“第七百二十三次开启，记录的是你自己的情绪峰值——恐惧、孤独、执念。下一扇门后，藏着你想救却没能救下的那个人。”
沈知意一步步后退，首到背抵住展柜。玻璃震颤，发出细微嗡鸣。
“你以为钥匙能开启一切？”林昭举起另一枚吊坠，形状与她颈间的完全相同，“可你知道吗？最初的设计图，是你母亲亲手画的。”
她瞳孔骤缩。
“她研究过意识投射，试图建立情绪共鸣网络。项目代号‘微光’，参与者只有两人——她和我父亲。实验失败后，她选择了终结。而我，继承了未完成的部分。”他靠近一步，“你守护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被观测的对象？”
沈知意突然伸手，拉开帆布包，取出磁带插入最近的录音机。
刺啦一声，童谣响起——张建军女儿哼唱的原版旋律，清亮、平稳、未经篡改。
林昭脸色微变。
她按下快进，又换下一盘，再下一盘。七段录音接连播放，全是不同人哼唱的同一首歌，节奏逐渐趋同，最终形成稳定频率。
“你说我是对照组。”她盯着他，“但你忘了，善意不是变量，是共振源。”
主机屏幕闪烁，数据流开始紊乱。展柜内的模型轻微震动，树脂表面浮现细裂。
林昭冲向控制台，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
“你阻止不了。”她说，“从张建军女儿写下‘鸡腿’那天起，链条就己经转动。”
他猛地按下按钮。
房间陷入黑暗。唯有投影仍在运行，画面定格在一间地下室，铁门半开，一个小男孩蜷缩角落，手中攥着半片药瓶。镜头缓缓拉近，瓶身批号清晰可见——正是母亲当年服用的那一款。
沈知意向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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