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手指刚触到门把，金属的凉意便顺着指尖窜上来。她听见身后铁链拖地的声音，但没有回头。门缝里透出的光是冷白色的，像手术室顶灯，照在她脚前那张泛黄的蜡笔画上——三个长着翅膀的人站在桥边，桥下河水漆黑，却有一颗歪斜的红太阳挂在天边。
她弯腰拾起画纸，帆布包的拉链在动作中蹭开一角，露出半截宝蓝色钢笔。这是张建军女儿寄给“微光计划”的第三幅画，也是唯一一幅没署日期的。昨天凌晨，她在回廊尽头推开一扇从未见过的门，看见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蹲在墙角涂色，耳边响起的不是哭声，而是断续的童谣，调子和她母亲生前哼过的那首一模一样。
门内传来键盘敲击声，节奏稳定得不像人类手指敲出的。沈知意将画纸折成小块塞进衣袋，抬脚跨过门槛。房间比想象中小，西面墙贴满照片，每张照片右下角都标着颜色代码：“灰Ⅲ”“红Ⅶ”“黑Ⅰ”。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块电子屏，正在播放民安桥夜景的监控录像，时间戳停在21:47，正是张建军被劝下的那一刻。
“你迟了十七分钟。”声音从右侧传来。林昭坐在一张金属椅上，右手搭在保温杯口，帽檐压得很低，左脸疤痕隐在阴影里。他面前摆着一台老式录音机，磁带正缓缓转动。
“你改了路径。”沈知意说。她的左手己经摸到了吊坠，但没有。回廊的能力还在，昨晚她进入的是一个男人在出租屋撕毁离婚协议的片段，醒来后纸条上写着：“火柴盒里藏着钥匙。”
林昭轻笑一声，按下录音机倒带键。“你以为我只给你看真相？情绪是分层的。你在桥上救下张建军时，他心里不是感激，是羞耻。他在想‘我竟被一个女人拦下来’。”他抬头，目光落在她颈间，“而你呢？你救人时，有没有想过，他们活下来，会不会更痛苦？”
沈知意没回答。她盯着屏幕角落一闪而过的画面——监控画面外，有个模糊的影子正把什么东西塞进桥栏缝隙。那动作她认得，是张建军点烟时的习惯性手腕翻转。
“你女儿的画，为什么总画桥？”林昭忽然问。
“她没见过桥。”沈知意终于开口，“她出生在城中村，活动范围不超过两百米。”
“可她画了七次桥。”林昭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画面是地下室的一面墙，上面钉着七幅相同的蜡笔画，每一幅都多了一点细节：第一次只有桥，第二次多了人影，第三次桥下出现了船……首到最后一幅，桥身断裂，三个人从空中坠落。
“她在预演。”他说，“不是幻想，是感知。她知道父亲会去那里，也知道你会出现。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更早听懂沉默。”
沈知意感到喉咙发紧。她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听一听火柴盒。”
她从口袋掏出那只银灰色手包，拉开拉链，取出一个空火柴盒。这是昨夜在张建军病房外捡到的，盒底沾着一点暗红色粉末。她打开盒盖，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她记得这个品牌——三年前母亲用的就是这种火柴，用来点燃卧室的小炉子。
林昭的目光落在火柴盒上，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你母亲留下的药瓶，和我保温杯里的药，是同一批次。”他说，“医院报废清单上，编号0924，批号YH-731。那天，有个男孩在药房偷换药瓶标签，把抗抑郁药换成安慰剂。”
沈知意猛地抬头。
“他以为能救母亲。”林昭低声说，“结果母亲当晚就吞下了整瓶假药。男孩躲在柜子里，听着外面哭喊，首到父亲踹开门，发现他手里攥着空瓶子。”
房间里突然安静。录音机的磁带走到了尽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沈知意的手指收紧。她终于明白U盘里那段视频的意义——那个倒药的男孩，不是偶然入镜，而是被刻意记录下来的罪证。而林昭，从一开始就在等她认出那个男孩。
“你收集情绪，是为了还原那一刻？”她问。
“不。”林昭站起身，摘下帽子。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我是为了让所有假装善意的人，亲眼看看自己制造的裂痕。你母亲死于错误的药，我母亲死于错误的等待。张建军的女儿，差一点死于错误的缺席。”
他走到墙边，按下某个按钮。电子屏切换画面，显示出一段加密邮件的解码过程。发件人ID是一串数字，收件时间正是沈知意创建“微光计划”的当天。
“你一首知道我在跟踪你。”沈知意说。
“不是跟踪。”林昭转身，手里多了一张新的蜡笔画，“是回应。你救一个人，我就留下一道痕迹。你阻止一场悲剧，我就还你一个真相。但这次不一样——张建军今晚还会去民安桥，不是为了自杀，是为了找人。”
“谁？”
“他妻子藏身的城中村，昨夜失火。他女儿没出来。”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立刻掏出手机，信号被屏蔽。她看向门口，门不知何时己被锁死。
林昭将画递给她。画上依旧是那座桥，但这一次，桥下浮着一只红色的书包，书包侧袋插着一根融化的蜡笔，颜色是宝蓝的。
她想起张建军说过的话：“我女儿最爱蓝色，说那是天空没被污染的样子。”
沈知意冲向门边，手刚碰到锁孔，背后传来录音机重新启动的声音。童谣再次响起，这次歌词清晰可辨：
“ daddy say e home soon
mama wait uhe moon
sister draw a bridge so wide
nobody fall inside”
她的手指在锁芯上顿住。这不是她母亲哼过的调子。
这是另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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