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手指在图书馆三层儿童阅览室的门框边缘停住，指尖触到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抠过同一位置。她没再往前一步，目光落在门缝下方露出的一截深蓝色帆布——和第七章结尾林昭背包的材质一模一样。
她后退半步，从手包取出情绪记录本，翻到最新一页。昨夜“情绪回廊”中浮现的那扇门，门后是剧烈晃动的视线，一个孩子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而画面尽头的墙上，正投影着一段模糊的家庭录像。醒来后，纸条上的字迹自动浮现：“她记得你没关灯。”
这句话她读了七遍。
她合上本子，走向监控主机房。陈默发来的技侦照片显示，图书馆夜间监控信号曾被远程劫持，但入侵路径与医院系统存在数据残影重叠。她插入U盘，调取昨晚十二点零三分的存储片段，屏幕跳出加密提示：输入三组关键词。
第一组是日期，“0924”。
第二组是药名缩写，她输入“SSRI-3B”。
第三组空白。
她盯着空框，忽然想起林昭刚才说的话：“频率波动需要共振源。”她低头看向颈间吊坠，金属钥匙微微发烫。
主机突然自动运行，画面跳转至地下通道的实时影像。十七号门虚掩，门内灯光微弱，地上有一滩水渍，正缓缓流动，像某种液体从破损管道渗出。她放大画面，发现水面上漂浮着半片蜡笔画的残角——翅膀，红色蜡笔勾边。
那是张建军女儿的画。
她转身冲向电梯，按下B2。电梯下行时，镜面映出她身后走廊尽头，一个穿连帽卫衣的身影正站在楼梯口，右手抬起遮住左脸，左手握着保温杯，杯盖缝隙飘出枸杞的淡红颗粒。
电梯门开，冷风扑面。她沿着通道快步前行，两侧墙壁开始出现涂鸦，全是不同颜色的线条交织成网，红色最多，黑色次之，灰色如蛛丝缠绕其间。她在第十七扇门前停下，吊坠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门内没有地下室，只有一间复刻的儿童阅览室。书架整齐，绘本排列有序，桌椅尺寸适合六岁孩童。正中央的圆桌上，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指示灯亮着红光。她走近，按下播放键。
“今天川川为我挡了爸爸的巴掌，他的眼睛像小鹿。”
女人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我藏了半瓶药，要是哪天……你能替我抱抱他吗？”
沈知意猛地后退，撞倒身后的书架。一本《情绪认知图谱》掉落翻开，夹页中滑出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复印件，婴儿姓名栏写着“陆川”，母亲姓名与她母亲当年开具抗抑郁药的医生签名一致。
她弯腰捡起，指节发白。
头顶的日光灯忽闪两下，熄灭。应急灯随即亮起，投下暗红色光影。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缓慢、平稳，鞋底沾水，在地面留下湿印。
“你终于来了。”
是林昭的声音，但语调变了，低沉，克制，带着一丝笑意。
“我等这一刻，比你想象得久得多。”
沈知意没有回头，将出生证明折好塞进手包，左手摸向吊坠。
“你不是观察者。”她说，“你是‘影’。”
林昭走到她侧面，摘下帽子。左脸疤痕在红光下显得更深，像一道干涸的血河。他手里仍握着保温杯，杯身刻着“云川市第三医院职工纪念”。
“三年前，你母亲吞药那天，值班护士是我安排的。”他说，“她拿到的药瓶，是我换过的。”
沈知意呼吸一滞。
“但她没死。”他轻声说，“她自己换了回来。真正的药，她留给了你——那个躲在衣柜里的小女孩。”
沈知意猛地抬头：“你早就认识我。”
“我不止认识你。”他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药片混着枸杞浮出水面，“我是你母亲第一个成功干预的患者。也是她最后没能救下的那个。”
他指向墙角的投影仪：“你每次进入回廊，我都能看到。你推开门的那一刻，情绪波频会同步到这台设备。你救的人越多，我收集的碎片就越完整。”
“张建军的女儿……红裙女孩……都是你设的局。”
“不全是。”他摇头，“红裙女孩是我放过的人。她书包里那张‘鸡腿’纸条，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妈也给我藏过一块糖。那种善意……太刺眼了。”
沈知意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每月十五号发的加密文件，不是犯罪预告。”
“是治疗记录。”他笑了一下，“我把你‘微光计划’的匿名回复，做成情绪标本。愤怒红，绝望黑，怨恨灰……但最近多了种新颜色——希望金。是你带来的。”
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上面写着：“我想活下去，因为我女儿还在等我唱歌。”
“这是张建军昨天写的。”他说，“我把它归类为‘金’。唯一一次。”
沈知意盯着纸条，声音冷下来：“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还没结束。”他指向录音机，“你母亲的日记，还有最后一段没听。她知道你会来，所以留下了另一把钥匙。”
“什么钥匙？”
“不是金属的。”他靠近一步，“是你能不能原谅——一个也曾被拯救，却最终堕落的人。”
沈知意的手指攥紧吊坠，金属棱角嵌入掌心。她想起昨夜回廊中那扇未推开的门，门后是母亲的声音，可现在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记忆，还是被精心重构的情绪陷阱。
“你想要什么？”她问。
“答案在U盘里。”他说，“最后一段视频，是你母亲临终前录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影’来找你，就把这段交给他。”
沈知意猛然抬头：“你还以为你是受害者？”
“我一首都是。”他平静地说，“只是后来，我学会了用伤害代替呼救。”
他伸手去拿保温杯，动作缓慢。杯中药片倾出几粒，在桌面滚动，其中一颗滚到录音机边缘，卡进缝隙，发出轻微“咔嗒”声。
录音机突然启动。
新的声音传出——稚嫩的童声，哼着一段方言童谣。
是张建军常唱给女儿的那首。
林昭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拍向机器，但歌声仍在继续。
沈知意趁机拉开门，退到走廊。
他追出来，声音嘶哑：“你不明白！那些纸条……她明明答应过要救我的！”
沈知意反手将门锁死，隔着玻璃看他扑向门板，手掌拍打声与童谣节奏重叠。
她转身奔向电梯，心跳如鼓。
手机震动。
一条新消息：
“第726号求助者，坐标民安桥东侧路灯下，纸条内容：‘我女儿说想吃糖炒栗子’。”
她抬头看向安全出口指示牌，绿光映在眼中。
手指滑动屏幕，拨通陈默电话。
电话接通瞬间，她听见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
十七号门的锁扣正在被撬动。
林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贴着墙根逼近：
“你以为你在救人？”
“你只是在重复她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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