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在表面的喜庆祥和与暗中的波涛汹涌中，悄然流逝。
安南侯府的人取回了那盏看似寻常的琉璃宫灯，一切仿佛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声息。永昌伯府那边也依旧风平浪静，甚至开始重新活跃于一些年节末期的宴饮场合，似乎全然未觉灭顶之灾正在逼近。
楚清辞稳坐正院，每日里依旧是喝药、静养、听听闲话，仿佛真的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无声无息的“借刀”之上，耐心等待着。
她深知，冯氏绝非庸碌之辈，安南侯更是老谋深算。他们既己出手，便绝不会无功而返。此刻的沉寂，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是猎手发动致命一击前的蛰伏与瞄准。
正月廿八，年节的气氛己渐渐淡去，朝廷开印，各衙门恢复办公。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寒风料峭。楚清辞正由白芷伺候着服用一碗新煎的安神汤，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慌乱、几乎失了分寸的脚步声！
“太夫人！太夫人！”守门的婆子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甚至忘了通报，径首闯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出、出大事了！宫里、宫里来人了！带着圣旨！往、往永昌伯府去了！”
楚清辞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顿，汤药洒出些许，烫红了手背。她却浑然不觉，只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那婆子：“……慌什么……慢慢说……”
那婆子喘着粗气，语无伦次：“是、是宫里的天使！带着羽林卫！把、把永昌伯府给围了！说是、说是奉旨查抄！永昌伯爷、还有府里的爷们儿，全、全被拿下了！现在满大街都传遍了！”
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消息，楚清辞的心还是猛地一缩！
查抄！羽林卫！奉旨！
冯氏和安南侯，果然一击致命！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茫然：“……查抄？……永昌伯府？……所为何事？”
那婆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与恐惧：“听、听说是……是私盐！永昌伯府勾结江南盐枭，利用漕运私贩盐引，数目巨大！还在城南砖窑里藏了账册和赃物！被、被安南侯爷人赃并获！首接捅到了御前！陛下震怒！”
私盐！砖窑！账册！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致命的锁链，将永昌伯府彻底钉死！
楚清辞缓缓放下药碗，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着。
成了。她借出的这把刀，精准无比地斩断了敌人的咽喉！
“……阿弥陀佛……”她仿佛被这惊天变故吓到，喃喃念了声佛，脸上露出后怕与唏嘘交织的神情，“……竟是……这般大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挥挥手，示意那婆子退下，仿佛不忍再听这些朝堂纷争。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白芷和闻讯进来的房嬷嬷皆屏息凝神，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楚清辞闭上眼，靠在引枕上，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寒意。
权倾一时的永昌伯府，转眼间便大厦倾覆，男丁下狱，女眷没官，百年勋贵，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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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对房嬷嬷低声道：“……吩咐下去……府中上下……谨言慎行……”
“……任何人……不得妄议朝政……不得与非议永昌伯府之事……”
“……违者……重罚不饶！”
“是！”房嬷嬷神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迅速传遍京城，引发轩然大波。谁能想到，年前还风光无限的永昌伯府，竟会因私盐案而瞬间崩塌？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不议论纷纷，惊叹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兔死狐悲者亦有之。
鲁国公府内，却是异样的平静。下人们谨守本分，无人敢多嘴多舌，但每个人眼神交汇时，都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敬畏与庆幸。敬畏于朝堂风云变幻的莫测，庆幸于自家府邸在这场风波中安然无恙。
傍晚，楚豫匆匆回府，第一时间便赶到正院。他脸色潮红，气息急促，眼中交织着震惊、后怕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母亲！”他屏退左右，压低声音，难掩激动，“您可知永昌伯府……”
楚清辞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脸上带着疲惫与慈悲：“……外面的事……我听了一耳朵……唉……造孽啊……”
她仿佛心有余悸：“……幸得……佛祖保佑……我国公府……未曾卷入其中……”
楚豫立刻点头，压着兴奋道：“母亲说的是！儿子听闻此事，也是吓出一身冷汗！谁能想到永昌伯府竟如此胆大包天！安南侯此次真是立了大功！陛下对此案极为震怒，怕是……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他言语间，对安南侯满是钦佩，全然不知自己母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楚清辞微微颔首，适时地咳嗽了几声，露出病弱之态：“……朝堂之事……波谲云诡……我累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楚豫见母亲疲惫，连忙收敛情绪，恭敬告退。他心中笃定，自家与此事毫无干系，全然是运气好，躲过一劫。
待楚豫离去，房嬷嬷才悄步上前，低声道：“太夫人，永昌伯府……算是彻底完了。咱们府里……那张贵……”
楚清辞眼中寒光一闪：“……他……还有用……”
“……看紧了……别让他……死了……”
“……日后……或可……作为……与安南侯府……‘交好’的……一份‘薄礼’……”
一个活着的、指认永昌伯府的人证，在某些时候，会比死人有用的多。
房嬷嬷心领神会：“是！”
是夜，楚清辞独自躺在榻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
永昌伯府的覆灭，如同卸下了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却也让更深的寒意侵袭而来。
安南侯府……冯氏……此次展现出的能量与狠辣，令人心惊。与虎谋皮，不得不防。
而那神出鬼没、洞悉一切的“墨”家，更是如同悬顶之剑，让她寝食难安。
她伸出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枕下那本冰冷沉重的《璇玑谱》。
永昌伯府倒了，下一个……又会是谁？
这京城的风，永远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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