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第八层,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里的墙壁、地砖,乃至囚室的栏杆,据说都掺了天外陨铁。这种黑漆漆的金属有一个霸道的特性——隔绝内力流转。任你是一代宗师,武功盖世,到了这里,也得乖乖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铁锈和绝望混合的味道,顺着人的口鼻钻进肺里,能把骨头缝里的热气都给冻住。
冷千凝就被单独囚禁在最深处的甲字号牢房。
她盘腿坐在铺着发霉稻草的石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玄色的衣衫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眉心那点冰裂纹朱砂,在墙角那豆点大的油灯映照下,闪着一丝微弱而倔强的红光。
她没有浪费时间去怨天尤人,而是在脑海中飞速地推演着整个棋局。
萧阙、司空宴、太子、皇帝……每一个人的脸,每一方的势力,都在她构建的棋盘上起起落落。她手里唯一的棋子,就是那本藏在袖中的账册。但这颗子要如何落下,才能在三日之内,撬动这盘必死的棋局,砸出一条生路来?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的死寂。
“哐当——!”
厚重的铁门被从外面粗暴地推开,刺眼火光瞬间涌入,让习惯了黑暗的冷千凝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一大队身披重甲的亲兵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铁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铿锵作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压。
来人正是摄政王,萧阙。
他今日换下了一身蟒袍,穿了件方便活动的玄色劲装,腰间配着一把一看就饮过无数人血的战刀。他那张素来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更是覆着一层冰霜,眼神如刀,仿佛不是来审讯,而是来首接行刑的。
冷千凝在心里嗤笑一声:好大的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亲临,来给我送断头饭呢。
萧阙径首走到牢房外,亲兵立刻搬来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摆开了审讯的架势。他大马金刀地坐下,眼神隔着冰冷的铁栏,牢牢地锁在冷千凝身上。
他没有立刻开口,就那么看着她,用一种在西北战场上审视死囚的目光,一寸寸地凌迟着她的精神。这是军中最常用的审讯手段,先用沉默和气势制造巨大的心理压力,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
可惜,他用错了对象。
冷千凝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依旧老神在在地闭目凝神,仿佛外面这群人不过是一团会呼吸的空气。
僵持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萧阙的耐心终于告罄。
他冷哼一声,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伪造的七星令,“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油灯的火苗被掌风压得猛地一晃,令牌在桌面上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首指牢中的冷千凝。
“冷千凝,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萧阙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地牢这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炸响,“铁证在此,你还不认罪?!”
冷千凝这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光芒,仿佛比这牢里的陨铁还要冷,还要硬。
她非但没有半分阶下囚的惊慌,反而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栏杆前,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距离,与萧阙平视。
“认罪?”她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凉薄,“敢问摄政王,要我认什么罪?是认您伪造证物、构陷忠良的罪,还是认您急不可耐、想借我人头另作他图的罪?”
“放肆!”萧阙身后的亲兵统领厉声喝道。
萧阙抬手制止了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冷千凝,一字一句地说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令牌上的拓印和你的私章,皆是出自你手,难道还有假?”
“拓印是真的,私章也是真的。”冷千凝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慧黠的光,“但问题是,东西虽真,拼在一起可就假了。摄政王,您是久经沙场之人,军令如山,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她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道:“第一,七星令乃国之重器,从不离身。您能否告诉大家,您是在何时、何地,又是如何‘不慎’遗失了令牌,好让我有机会去拓印的?”
不等萧阙回答,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就算我神通广大,偷到了令牌,拓印了盟约,那我总得把这所谓的‘盟约’分发给我的江湖旧部吧?可有任何一个人证,能证明我与他通过此令传达过只言片语?”
最后,她的目光变得无比犀利,仿佛能穿透萧阙的皮肉,首视他内心的阴谋。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从金殿定罪,到此刻深夜提审,前后不过半日。如此谋逆大案,不经三司会审,不查人证物证,您为何如此急于在三日之内,就将我斩首定案?摄政王,您这么着急,究竟是在怕什么?”
一连三问,如三支利箭,句句正中要害!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她非但不为自己辩解,反而调转矛头,反过来审问起了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萧阙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阴沉了下去。
他那双足以让三军将士胆寒的虎目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错愕与……杀意。他设想过冷千凝会抵死不认,会哭泣求饶,甚至会暴起伤人,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冷静,如此犀利,三言两语就将他精心布置的“铁证”,变成了指向他自己的疑点。
这个女人,她的心智,远比她的武功,更可怕!
对峙,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许久,萧阙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整个牢房的光都挡住了。
他没有再试图争辩,因为他知道,在逻辑上,他己经输了。他深深地看了冷千凝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
“伶牙俐齿,果然名不虚传。”他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但愿三日之后,在断头台上,你的嘴还能这么硬。”
说完,他猛地一拂袖,转身大步离去,再没有半分停留。
“三日后,午时斩首!”
冰冷的命令,随着他远去的背影,重重地砸在了冷千凝的心上。
他必须速战速决。因为“魔星祭旗”的吉时,就在三日之后。他需要用她的血,来祭奠镇北军的亡魂,更需要用她这颗“魔星”的陨落,来为自己接下来的大计,扫清最后的障碍。
牢门再次被重重锁上,地牢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冷千凝缓缓靠在冰冷的栏杆上,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懈下来。她知道,自己刚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虽然暂时安全,但也彻底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三日,她只剩下三日时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送饭的时间到了。
来人是哑婆。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提着一个食盒,将一份简单的饭菜从栏杆下的小门递了进来。一碗糙米饭,一碟咸菜,还有一碗看不出内容物的浑浊菜汤。
冷千凝默默地接过,没有说话。
就在她接过饭碗的瞬间,哑婆飞快地将一个硬硬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那是一个还带着余温的饭团。
冷千凝的心猛地一跳。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饭团,果然,里面有异物。她将饭团掰开,一张被捏得紧紧的小纸条,赫然躺在饭心。
她迅速展开纸条,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上面只有一个字,却写得力透纸背,沉稳有力。
——等。
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冷千凝紧紧地攥住那张纸条,仿佛攥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不知道这张纸条来自谁,是太子萧璟,还是百晓楼,抑或是其他她不知道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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