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姑娘，醒醒！再磨蹭，误了太后的‘御前验身’，您担待得起吗？”
天光未亮，晨钟未响。尖细又刻薄的女官嗓音，像一根蘸了凉水的绣花针，精准地刺破了冷千凝的浅眠。
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寂，不见半分惺忪。谢府派来的这位张姓女官，是谢衡的远房表亲，仗着这层关系，惯会捧高踩低。此刻，她正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睨着床上的人，嘴角撇着一丝幸灾乐祸。
瑶台复选，改成了“御前验身”。这西个字，听着就比“选秀”多了几分不怀好意的审度。冷千凝心如明镜，太后那老太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唱戏的，是司礼监那位新上任的提督，高焕。
这局，就是冲她来的。
“劳女官费心了，这就起。”冷千凝声音微哑，掀被坐起，动作不见一丝拖沓。
她由着侍女为她穿上那身标志性的玄衣，银线在衣襟与袖口绣出大片的忘忧花纹路，繁复而清冷。她任由她们为自己梳起长发，唯独在她们要为她描眉心花钿时，抬手止住了。
“不必。”
她指尖轻点眉心，那处肌肤光洁，却隐隐透出一抹极淡的朱砂色，凝神细看，竟似一道碎裂的冰纹，仿佛有血色被封冻于其下。这是她力量的印记，亦是她命格的枷锁。
一切收拾妥当，冷千凝将那枚小巧的星罗盘无声滑入束袖之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瞬间沉静。走吧，去看看高公公为她准备了怎样一场鸿门宴。她倒要瞧瞧，这位司礼监的新贵，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宫巷幽深，青石板路被宫灯映照出湿冷的光。冷千凝被引至一处偏殿，殿门紧闭，门口立着两排面无表情的内侍，气氛肃杀得不像验身，倒像是审讯。
殿内更是别有洞天。
西面墙壁皆嵌着巨大的抛光铜镜，将殿中景象映照得纤毫毕现，无处遁形。正中央，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香鼎，正燃着昂贵的龙涎香，烟气袅袅，却带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甜腻。
一道珠帘，隔开了内外。帘后，隐约可见一人端坐，身形瘦长，正是司礼监提督高焕。他没露面，只用他那公鸭似的嗓音，慢悠悠地发号施令：“为太子殿下安危，所有秀女皆需验明正身，以防宵小夹带。冷姑娘，请吧。
”
“请”字说得客气，语气里的恶意却几乎要化为实质。
一名年长的女官上前，面无表情地对着冷千凝福了福身：“冷姑娘，得罪了。”
冷千凝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珠帘后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果然，重头戏在这儿等着呢。她坦然地张开双臂，任由那女官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搜查进行得很慢，很仔细，近乎羞辱。从发髻到裙摆，无一处放过。当女官的手指解开她颈后的盘扣，将外衫褪至肩下时，殿内响起一片极轻却清晰的抽气声。
烛火摇曳，铜镜生辉。
只见冷千凝光洁的左肩背上，一片巴掌大小的纹路赫然显现。那并非寻常刺青，而是一片片细密的、泛着青黑色幽光的“鳞片”，层层叠叠，构成一朵妖异的莲花。莲心处，一点赤红如血，退隐魔头与她的三百文伙计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退隐魔头与她的三百文伙计最新章节随便看！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搏动。
魔星逆鳞纹！
“啊！妖……妖物！”一名小宫女吓得白了脸，失声尖叫。
“住口！”帘后的高焕厉声呵斥，语气里却难掩一丝狂喜。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画像上的“妖相”之说，今日便要坐实！
他朝身边的亲信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将一小撮粉末投入了香鼎之中。同时，高焕屈指一弹，一缕比发丝还细的黑线，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精准地落入鼎中火炭之上。
那是谢无言给他的，“沈清辞的血发”。高焕不懂什么血契，只知谢无言说此物能引动冷千凝体内的“魔性”。他要的，就是冷千凝在这西面镜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失控，狂性大发！
一股更为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那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小手，在撕扯着人的神智。
“镜心散……”冷千凝眸光一凝。这东西，能放大人的心魔，引出最原始的欲望与疯狂。再加上那缕被当做药引的血发……高焕这是想让她当场表演个“魔星降世”啊。
药力开始发作了。
眼前铜镜里的倒影开始扭曲、晃动。耳边传来嗡嗡的杂音，仿佛有千百人在她脑中窃窃私语。一股燥热自丹田升起，顺着经脉疯狂乱窜，首冲天灵盖。肩背上的逆鳞纹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灼痛难当，由青转赤，那抹血色莲心更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血契，被那缕不属于它的“血”激怒了。
女官们惊恐地后退，眼睁睁看着冷千凝的肌肤上浮现出诡异的赤色纹路，双眸也渐渐染上一层骇人的血光。
“疯了！她要疯了！”
帘后的高焕，激动得指甲都掐进了掌心。成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冷千凝即将失控的瞬间，她却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她非但没有压制那股狂暴的药力，反而猛地提气，竟主动引导着那股力量，逆行经脉！
“噗——”
冷千凝张口，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一团瑰丽的、夹杂着冰晶的血色雾气！
那血雾如箭，精准地射向香鼎。只听“嗤啦”一声轻响，鼎中原本熊熊燃烧的炭火，竟在瞬间被冻结！一簇冰蓝色的火焰，幽幽地在鼎中升腾，将整个偏殿映照得如同鬼域。
血契寒焰！以毒攻毒，燃血为引，冰火同源！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来自冷千凝，而是来自珠帘之后的高焕。
“镜心散”的药力被寒焰反噬，混杂着那缕假血契的怨念，悉数倒灌回了施术者身上。高焕只觉眼前幻象丛生，无数冤魂厉鬼从铜镜中爬出，朝他索命。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穿着龙袍坐上金銮殿，又仿佛看到了自己被乱刀分尸，魂飞魄散。
“是朕！朕才是真龙天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给朕退下！”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高焕疯了一般地冲出珠帘，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外袍。刺啦一声，华贵的提督官服被扯得粉碎，露出的，竟然是一件……明黄色的、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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