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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投资前夜的决裂》

小说: 1993年的夏天很长   作者:深夜于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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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轻轻晃,把周建国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块被揉皱的布。八仙桌上摊着张泛黄的合同,父亲的钢笔尖悬在签名处,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迟迟没有落下。

“爸,别签。”周明远的声音在逼仄的堂屋里发颤,竹椅被他攥得咯吱响。桌上的马蹄表指向十一点,离7月18号只剩下一个小时,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屋里格外静。

刘桂芬坐在灶台边纳鞋底,麻绳穿过布面的“嗤啦”声突然停了。她没回头,只低声说:“建国,要不……再等等?”

“等啥?”父亲的钢笔重重落在纸上,却没写字,“老王那边货都备好了,明天一早就要装车,这时候说不做了,不是耍人玩吗?”他拿起合同往周明远面前推了推,“你自己看,写得明明白白,先付三成定金,货到验收合格再付尾款,哪点不稳妥?”

周明远没看合同。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在他眼里,全是陷阱。他记得母亲后来跟他说,老王就是用这份“看起来稳妥”的合同骗走了钱——所谓的“货”根本没发,定金打过去就没了音讯,等父亲追到广州,老王早就没了踪影。

“稳妥?”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要是卷钱跑了怎么办?那三千块是家里全部的积蓄!是给我攒的学费!是妈想买台电风扇的钱!”

“你怎么就认定他会跑?”父亲也站了起来,煤油灯的光在他眼里跳动,“我跟他同事十年,他闺女跟你同岁,过年还来给你妈磕头!他能骗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周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你就是被钱迷了心窍!你知道这钱没了意味着什么吗?妈又要去菜市场摆到天黑,你要去厂里加班到半夜,我……”他哽咽着说不出话,那些2025年早己模糊的窘迫,此刻却清晰得像刀割。

他记得那年冬天,母亲的手冻得裂了口子,还在井边洗衣服;记得父亲为了多赚点加班费,除夕都守在厂里;记得自己穿着带补丁的球鞋,在体育课上故意落在最后。这些他以为早己释怀的记忆,此刻全被这张合同勾了出来,堵在喉咙里,又酸又涩。

“我被钱迷心窍?”父亲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搪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没喝完的茶水在地上漫开,浸湿了他的布鞋。刘桂芬惊呼一声,手里的鞋底掉在地上,线轴滚到周明远脚边。

“我苦了一辈子,就想让你们过好!”父亲的声音在狭小的堂屋里炸响,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嘶吼,“我在厂里扛钢材,肩膀磨出血泡,不是为了让你跟我一样蹲车间!你妈在菜市场被人欺负,笑着给人递塑料袋,不是为了让她老了还得弯腰择菜!”

他指着墙上的日历,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1993年了!别人都在抓机会,我守着死工资能有啥出息?这生意成了,你就能去读重点班,你妈就能买台电风扇,不用再摇蒲扇摇到后半夜!败了……败了我去卖血也把钱挣回来!”

最后几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周明远被他眼里的红血丝吓住了,后退一步,后腰撞在竹椅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他第一次见父亲这样。在2025年的记忆里,父亲总是沉默的,失败的投资像块石头压了他大半辈子,让他再也抬不起头。可1993年的父亲,眼里还燃着野火,还敢喊出“卖血也挣回来”的狠话。

“建国……”刘桂芬走过来,想去拉父亲的胳膊,却被他甩开了。

“你别劝我!”父亲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白衬衫的领口被扯开两颗扣子,露出颈间暴起的青筋,“这步棋我必须走!就算为了明远,为了你,我也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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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看着父亲发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陌生。他一首以为自己握着“未来”这张王牌,只要阻止父亲签合同,就能避开所有苦难。可此刻父亲的嘶吼像面镜子,照出他的傲慢——他只看到了未来的“果”,却看不见1993年的“因”;只知道投资会失败,却不知道这份“失败”里,藏着一个男人能给出的全部勇气。

“我不是不让你赚钱……”周明远的声音低了下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我是怕你太累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父亲的肩膀突然垮了。他转过身,背对着周明远,望着糊着报纸的墙壁,肩膀微微颤抖。煤油灯的光勾勒出他佝偻的背影,后颈的白发在昏黄里格外刺眼——周明远一首以为父亲的白发是后来愁出来的,原来此刻就有了。

刘桂芬蹲在地上捡搪瓷碎片,动作很慢,周明远看见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堂屋里静得可怕,只有马蹄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三个人的心上。

“明远,”过了很久,父亲才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还小,不懂大人的难。”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沓用橡皮筋捆着的钱,最大的面额是十元,“这钱是我攒了五年的,本来想给你妈买个金戒指,她嫁给我时啥都没要……”

他拿起一小沓钱,塞进刘桂芬手里:“这个你收着,别告诉明远是啥。”又拿起一沓,放在周明远面前,“这是你的学费,不管生意成不成,都不能动。”

最后剩下的一沓,他慢慢推到合同旁边,正好压住洇开的墨点:“就用这些做定金,败了……咱家还有口吃的。”

周明远看着那沓钱,突然想起木箱里母亲的“救命钱”,想起父亲账本上“给明远攒学费”的字迹。原来他早就留了后路,不是莽撞,是赌——赌自己能赢,赌能让家人过得好一点。

“爸……”周明远想说“对不起”,又想说“我跟你一起扛”,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哽咽。

刘桂芬把父亲塞给她的钱又放回去,拿起针线,默默地缝补着地上的碎布片。“签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稳劲,“一家人,有难就一起扛。败了咱们再挣,饿不死人。”

父亲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周明远从未见过的温柔。他拿起钢笔,在合同的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周建国。三个字力透纸背,像三颗沉甸甸的石头,落进了1993年的夏夜。

写完最后一笔,他把钢笔放下,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竹椅上,双手捂住脸。周明远看见他的指缝里,有浑浊的液体渗出来,滴在磨得发亮的膝盖上。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煤油灯的火苗又晃了晃。刘桂芬捡起地上的线轴,重新拿起鞋底,“嗤啦嗤啦”的纳线声在寂静的堂屋里响起,像首笨拙的安魂曲。

周明远蹲在地上,捡起一块最大的搪瓷碎片。碎片里映出他模糊的脸,眼角还挂着泪。他突然觉得很迷茫——自己回到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阻止这场“错误”的投资,还是为了看懂父亲摔杯时的苦衷,母亲捡碎片时的平静?

马蹄表“当”地响了一声,十二点了。7月18号到了。

父亲放下手,通红的眼睛望着周明远,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明早跟我去提货不?”

周明远攥紧手里的搪瓷碎片,指尖被划破了,渗出血珠,混着眼泪的咸味,有点疼。他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去。”

或许有些路,总得有人陪着走。有些苦,总得一起尝过,才算真的一家人。

煤油灯的火苗慢慢稳了,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挨在一起,像幅不会褪色的画。窗外的风还在吹,蝉鸣却没再响起,大概是知道,这个夜晚,该留给沉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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