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味道古怪的安神汤似乎并没带来多少“安神”的效果。
殷长生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眼皮沉重如铅,意识却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片扁舟,浮浮沉沉,无法真正安眠。
破屋那扭曲尖利的嚎叫、乌鸦猩红的眼珠、亡命奔逃的兽影、还有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冰冷殃气……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交织。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坠入了一种半睡半醒、浑浑噩噩的境地。
然后,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刺痛感,再次猛地攫住了他的眼球!
眼前的黑暗如同被撕裂的幕布,骤然亮起一片混乱、扭曲、毫无逻辑的光影。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急速下坠,又像是在一片粘稠的血色迷雾中漂浮。
耳边充斥着各种尖锐的、模糊的噪音——风声、哭声、某种硬物摩擦的刺耳声、还有……锁链拖地的哗啦声?
画面闪烁不定,破碎不堪。
他看见——
一双沾满泥污、穿着破旧草鞋的脚,在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上拼命奔跑,脚踝上似乎缠绕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灰气……
一只干枯发黑、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颤抖着伸向一个打翻在地的破碗,碗里浑浊的液体泼洒出来,瞬间变成了浓稠的、发黑的血液……
一张模糊不清、布满褶皱的老妇人的脸,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急切地呼喊着什么,却没有丝毫声音,只有无尽的惊恐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溢出……
紧接着,画面猛地一切!
一口粗糙的、新打的薄皮棺材,被几个人影匆匆抬起,棺木缝隙里,渗出一滴、两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滴落在黄土上,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深色的印记……
棺材被放入一个浅坑,泥土纷纷扬扬地落下。就在泥土即将完全覆盖棺木的瞬间,殷长生的视角猛地被拉近,似乎要穿透那层木板!
他看见了!
棺材里躺着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尸体,而是……而是傍晚时分,他在溪边看到的那只给他报信的山鼠!它双眼圆睁,布满血丝,小小的身体僵硬着,嘴巴大大张开,仿佛死前经历了极致的恐惧!
而就在山鼠尸体的旁边,竟赫然躺着一枚眼熟的、脏兮兮的旧布驱殃袋!正是玄尘子给他的那个,此刻却像是被什么污秽之物浸泡过,变得黯淡无光,边缘甚至有些破损……
不对!
视角再次强行扭转,如同被人粗暴地掰过头颅!
他对上了一张脸!
一张没有五官、平滑如同剥壳鸡蛋的脸!但在这张脸的“正面”,却用鲜血画着一个极其扭曲、歪斜的笑脸符号!那笑容咧得极大,几乎延伸到耳根,透着一股令人头皮炸裂的邪恶意趣!
“嘻嘻……”
一声轻佻、冰冷、非男非女的诡笑,首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无比的阴冷气息如同冰山般压下,让他瞬间窒息!在那气息之中,他仿佛听到了无数细碎的、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哀嚎,它们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他的意识。
在这极致的冰冷与恐惧中,两个模糊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巨大身影,出现在那无面笑脸之后。它们身形佝偻,穿着破烂的、类似官差的服饰,头戴尖顶高帽,手中似乎拖着长长的、锈迹斑斑的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仿佛缠绕着无数挣扎哀嚎的虚影!
无常?
一个冰冷的名词从他几乎冻结的思维中蹦出。
那无面笑脸似乎“看”了他一眼,鲜血画就的笑容愈发扭曲扩大。
然后,所有景象如同镜花水月般剧烈波动、破碎!
最后定格的,是一双眼睛。
一双他无比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清澈却带着异色的眼睛。但这双眼睛的倒影里,映出的却不是他此刻惊恐的脸,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咆哮的黑色汪洋,汪洋之中,隐约有无数的惨白手臂在挣扎挥舞……
“呃啊——!”
殷长生猛地从床板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擂鼓,额头上布满冰冷的汗珠,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喘息。
天光己经微亮,灰白色的光线从屋顶的缝隙和窗户窟窿里透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作者“彦文”推荐阅读《一品天师之走阴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眼球残留着剧烈的刺痛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残梦预兆……这次的预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也要恐怖得多!
那双奔跑的脚是谁?打翻的碗意味着什么?棺材里的山鼠和驱殃袋……是预示着他会给身边带来死亡吗?那个鲜血画成的无面笑脸又是什么鬼东西?还有最后那仿佛阴差勾魂般的黑影……
无数疑问和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神。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个救了他一命的驱殃袋还好端端地待在原地,虽然看起来确实旧了些,但并没有梦中那般破损不堪。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梦境的真实感依旧挥之不去。
“大清早的,鬼叫个什么劲?做噩梦尿炕了?”
玄尘子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淅淅索索的洒扫声。老道似乎永远起得比鸡早。
殷长生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推开房门。
玄尘子正拿着一把破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动作慵懒得像是在打太极。晨光勾勒着他邋遢的轮廓,竟显出几分奇异的安宁。
看到殷长生惨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神情,老道扫地的动作顿了顿,小眼睛眯了起来:“咋?真让魇着了?说说,梦见啥了?让为师我给你解解梦,一次收费三……不,五个饼子!”
殷长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梦中那些破碎却骇人的景象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尤其是那无面笑脸和阴差般的黑影。
听到“无常”两个字时,玄尘子挥舞扫帚的手几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殷长生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凝重。
“啧,屁的无常!”老道听完,却嗤笑一声,继续慢悠悠地扫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小子昨晚被吓破了胆,梦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正常了。还无常勾魂?就你这二两肉的魂,值当人家跑一趟?美得你!”
他还是那副浑不吝的口气,但殷长生却觉得,老道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可是……师父,那破屋里的东西……”
“那东西你个愣头青就别惦记了!”玄尘子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西山坳那地方,邪性得很,不是你现在能碰的。老实待在观里,今天把后院那堆柴劈了。”
又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把他支开去干杂活。
殷长生心中憋闷,却也无从反驳。他知道老道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不说,自己根本问不出来。
就在这时,道观那破旧的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犹豫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带着哭腔的交谈声。
“……真要求这里?这道观破成这样,能有用吗?”
“不然能咋办?李老栓家的事太邪乎了!村长都说只能来试试……”
“可这道士听说疯疯癫癫的……”
“死马当活马医吧!”
玄尘子扫地的动作彻底停了,他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声嘟囔了一句:“呵,麻烦这不就自己上门了?比算卦还准。”
他扔下扫帚,走过去,哗啦一下拉开了道观的大门。
门外,站着几个穿着粗布衣裳、面带惊恐和焦急的村民,正是山下小村的。他们看到玄尘子,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噗通几声,竟然跪了下来!
“道长!玄尘道长!救命啊!”为首的一个老汉带着哭音喊道,“村里……村里出怪事了!死……死人了!死得邪乎啊!”
殷长生的心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地望向那几个村民的脚下。
清晨的阳光下,他异瞳微闪,清晰地看到,那跪地老汉的草鞋鞋底和裤脚上,正沾着几片枯黄的、特定的草叶——那是西山坳老林子附近才大量生长的蕨类!
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老汉和小部分村民的头顶、肩颈处,正缭绕着一丝极其淡薄、却与昨夜破屋周围同源的那股浑浊、怨毒的——殃气!
梦中的景象再次闪过脑海——奔跑的草鞋、打翻的碗、渗血的棺材……
残梦预兆,竟应验得如此之快!
玄尘子站在门口,挡住了殷长生的视线,他看着跪地的村民,语气听不出喜怒:
“哦?怎么个邪乎法?慢慢说。”
但他的背脊,似乎比平时挺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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